中国指墨轶闻故事(系列之六 潘天寿 一、 二 )
(2011-12-18 19:5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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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指头画史潘天寿 |
分类: 散文随笔 |
世人评价他的指画:“其佩开其端,天寿登高峰
吴昌硕曾赞扬潘天寿的画“有自家的面目”。这“自家的面目”是什么呢?是“气结殷周雪,天成铁石身,万花皆寂寞,独俏一枝春”(潘天寿1962年2月指画《梅月图》题诗),是“石积太古雪,树飞铁铸青”一般,超逸古人、无与比肩的筋键雄浑、生涩老辣的“屋漏痕”、“折钗股”,是“一味霸悍”“强其骨”壮其力的静穆奇崛,是毛笔之外另求奇径,潘天寿自己也说“老夫指力能扛鼎,不遣毛龙张一军”。
为什么潘天寿追求“强其骨”作指画?他有一句名言叫做“画贵能极”,就是要在画上“走极端”,“人家注意的东西可以少注意”(潘天寿语)从而不落老套,在立意、构图、章法上一反晚清以来的纤细柔弱、萎靡取媚之风,用他的指画填充民族精神之气。潘翁在生宣纸上作画,能得墨色枯湿变化,有毛笔画不出的生涩老辣枯拙味,“为笔墨所难以做到”。他私下里对学生说:“毛笔画我比别人高得不多,但指墨画没有人画得过我。”他在好几幅指画上题款写道“铁岭高其佩作指画喜用生(宣)纸,以其能得枯涩之变也”,潘天寿继承前人又不因袭前人,他“粗而不蹈粗鲁霸悍之弊,细而不蹈细碎软弱之病”。
“忘却古人谁似我?”这个“我”包含了要突破自我、要独辟蹊径的意味。王伯敏先生在《天惊地怪见落笔》一文中,记述了潘翁画大幅墨荷与秃鹫时运用指画时的情景:“当他握着特大的提笔,运用淋漓的饱墨,一次次、一层层的积染还使不上劲时,便以五个指头,以至手掌在纸上摸着调节墨色与墨气,人家问他为使么要这样做,他笑着回答:‘画法当(多)了不够用时,迫得你不得不想出办法来对付。’这个‘迫’,实在不容易‘对付’,因为有的画家,一生只能沿用成法,始终‘迫’不出新办法,潘天寿的可贵,就在于‘迫’得出‘办法来对付’”(见1978年第二期《杭州文艺》)。
潘天寿在两幅指画上题写:“偶作指画,气象在铁岭(高其佩)、清湘(石涛)之外矣!”
潘天寿的指画,出其右者,鲜见矣。这正是:
造化在手,指力能扛鼎,
般若存心,画艺惊鬼神。
似梦非梦
如幻非幻
求闲斋:请问先生,指头画只能用指头作画?
潘翁:
求闲斋:什么?“指墨”是偏侧小径?那……先生怎么如此厚爱指墨?而且古往今来有许多大家如古之福临皇帝,与您同时代的钱松喦、虞一风以及后来的张立辰、王之海、崔如琢诸君都那么喜好甚至痴恋指墨?
潘翁(笑):哈,我曾说过,指头画,为传统绘画之旁支,而非正干。这个“旁支”,也是不可小觑的。所谓“偏”,是与大多数画家的“正”相比较而言,“偏”,并非不重要。其实,指墨很不容易呢。
求闲斋:噢,是这样。先生以为指画与笔画相比有何优劣?两者有何同异?
潘翁:毛笔画,笔到易,意到难;指头画,意到易,指到难。故指头画,须注意于意到指不到之间。指头画之运纸运墨,与笔画大不相同,此点即指头画意趣所在,亦即其评价所在。倘以指头为炫奇夸异之工具,而所作之画,每求与笔画相似,何贵有指头画哉?
求闲斋:先生说得太好了!我今后要多画指画,而且要尽量画得工细一些。
潘翁(摇摇头):指头画,宜于大写,宜于画简古之题材。然须注意于简而不简,写而不写,才能得指头画之长。不然,每易落于单调草率而无蕴蓄矣。
求闲斋:请问指头画作为工具,哪个指头为宜?指甲是否要留很长很长呢?
潘翁:指头画,以食指为主要工具,指甲不宜过长,亦不宜过短,为其着指时,指尖稍斜侧下,即需要指甲着纸,亦需要指尖之肉着指故也。因指甲着指作线,有锋棱,易于刻露;指肉着指作线,能圆实,易于滞腻而少骨趣;甲肉两者并用,能画两者之长而破两者之短也。高青畴云:“公用指,在半甲半肉间。”甚是。
求闲斋:喔,先生讲的这些方法,晚生今后真的要细细品味。
潘翁:说着容易,仅仅品味是不够的,我讲的这些,真正做起来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陆放翁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求闲斋:先生,有一个问题,很久以来困扰着我。闻先生之言,观先生之画,很难发现重复之作。时下一些展览和一些画册林林总总,汗牛充栋。可是,看过之后,又觉“这一个”画家自己的个性在哪里?什么“四君子”,什么这个“王”那个“王”,王者遍天下,到头来谁能留美名?古船、小桥、残山、剩水、扶杖隐者……你抄我,我抄你,总是重复来重复去,与古人似曾相识,随人作计。我有一个朋友,仿照古人填了首打油诗讽喻此种现象:“不是爱古人,恰被古人误。本来才情已不多,总走重复路。重复复重复,窠臼跳不出。虚衔浮名满头插,难见真风骨。”
潘翁(半晌无语,似有所思):你所提的问题可以说,古已有之,只是后来愈演愈烈,大概我们这一代画家故去之后发展日盛。以我之见,要解开这个“结”,还是要从两方面解决,一是“师造化”,一是“得心源”。“师造化”——到大自然中去,到现实生活中去。看看大自然的风光,移步换景,哪有重复?黄河与长江有重复之景致么?黄山与泰山有重复之景致么?纸、墨、笔(或手指),工具而已。
求闲斋越听越起劲,到机会难得,后悔没有带笔记本记录下先生至理名言。潘翁好像看出他的心思。笑着告诉他:“我刚才讲的那些话,在我儿公凯那本写我的《绘画技法简析》里都有;还有一位叫卢炘的学者也写了一本《潘天寿》,里面大量篇幅谈到我与指画,也可以看的。”
求闲斋还想再问。忽然,尧都大钟楼的钟声响了五下——五更天了。潘翁似有困乏之意,说:“噢,暮鼓晨钟长报时,悠扬钟声震耳聋——时候不早了,我们各自歇息吧。”
求闲斋也担心老人家疲劳过度,况且看见听天阁门外,星星隐退,天色将明,潘翁倏忽化作一缕青烟,腾空不知所往。求闲斋拱手对天作了一揖,道:“谢谢先生教诲……”
求闲斋的老伴听见她在床上一会儿喃喃嗫嚅,一会儿大声呼叫,以为他腿伤发作,急忙把他推醒,问:“你在喊什么呢?”
求闲斋一觉醒来,恍然如在梦中。
求闲斋主附言:潘天寿是当代将中国指墨推向一个新高峰的艺术大师。他的指墨实践与理论极其宝贵。写完上篇,意犹未尽,又苦于才竭智弱,写不出下篇。倒是文中所提的两本书帮了大忙,于是想了个偷巧的办法,将潘公凯先生书里潘翁关于指画的原话用设问答问的方法来写。主要目的是自己时时学习,如指墨爱好者能从中得到一点教益,则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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