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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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究生的话,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是一个专业,但通常来讲,在大学本科的教学中,现代和当代分开来上,是两门课。有些学校,比如北大,分成两个教研室,不管是学术思路还是上课方式,两个教研室的老师都有很大差异。我们学校现当代文学的老师在同一个学科,老师没分,但上课还是分开,我主要讲现代,所以谈的是现代这一段文学史的学习。
这门课的全称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不能压缩成“现代文学”,必须有“史”。我们先从“史”这个字说一下“基础”的学习:
第一,“史”是线索,掌握了这个线索,学习起来也容易得多。现代文学史很短,只有三十年左右的时间。现代文学教学中,影响最大的教材就叫做《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大出版社,钱理群、温儒敏和吴福辉三位老师编写)。三十年的文学史又分成三个阶段,基本是十年一段,各有自己的名称:五四文学,起止时间是1917-1927;左翼文学,1927—1937;抗战时期的文学,1937-1949。一般的教材,每个十年的主要内容分成五大块:先讲文学思潮,再按小说、诗歌、戏剧和散文来来讲创作。就“基础”学习来讲,大家了解了每个阶段不同的文学思潮后,重点阅读每个阶段的重点文学作品就好了。
第二,“史”是意识。学习文学史,就应该有“文学史意识”。就是学会把文学作品放回到它产生的历史语境里去,努力体味那个年代读者的审美标准,而不是今天我们的标准。在学术上讲,这叫“历史的同情”。鲁迅的《狂人日记》第一句话是:“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今天的读者不以为意,但1918年的读者看来会是石破天惊:小说可以这样写吗?因为中国文学史中不曾有过这样写的小说。蒋光慈的《少年漂泊者》,今天的读者读来可能感受不到文艺的“美”,但它是三十年代青年的“青春圣经”,那么多读者带着这本书离开家乡,要去做“少年漂泊者”。文学的美,也是有时代性的,我们不能自以为是,不能认为我们体味不到美的作品就真的不美。王羲之《兰亭集序》里讲:“后之视今,犹如今之视昔”。我们今天怎样看待历史留下来的作品,也决定了未来的人们怎么看待我们,因为我们也在历史中。文学史学习,不仅要学文学,还要学历史,培养历史意识。一部文学作品,读完了,说句“好感动”“好美”“我不喜欢”之类,就是没有文学史意识。没学过文学史的人可以那样说,但学了文学史,不应该这样。
以上说的“基础”的学习,但大学的学习,和中小学不一样,怎么不一样?蔡元培先生讲“大学非贩卖知识之机关也”。大学,不以知识学习为主,以什么为主呢?还是蔡元培先生的话:“大学,研究高深学问之所也”。所以,大学,除了基础的学习,还应该有深入地学习,也可以叫学术地学习。基础学好只是基础,真要学好一门课——一种学问,还需要更大的“学术视野”。“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之内学习“中国现代文学史”,是难以看见它的“真面目”的。简单一句话,学习“中国现代文学史”,不能只看见“文学”、不能只看见“现代”,也不能只看见“中国”。
第一,不能只看见“中国”,还得看见“外国”。中国几千年的文学史也有文学交流,域外文化也对我们的文学产生过影响,甚至重要影响,但没有像现代文学史这样,几乎可以说,没有域外文学和文化,就不会有现代文学。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讲自己的小说和果戈里、尼采、安特莱夫的关系,郁达夫说自己写小说全仗了在日本读过的两千册西方小说,冯至的诗歌中里尔克的影子,中国左翼文学是整个世界左翼文学的一部分……学术地学习,就是知其一还要知其二,要考镜源流。了解源头,才会理解根本。要真把中国现代文学史学好,还要找找这样的源。鲁迅读过果戈里的《狂人日记》,你不看,就会以为鲁迅是在“山寨”,你看看两个人的作品,才会知道鲁迅的《狂人日记》是“鲁迅的”《狂人日记》,才会知道他创造了什么。
第二,不能只看到“现代”,还得看见“古代”。中国现代作家,尤其是五四作家,可以说是脚踩中西文化两条船。上面说他们和西方文化的关系,下面还要说,他们和中国传统文学文化的关系。五四作家,也就是现代中国文学的创建者,可以说是最后一代系统接收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人,他们深谙、深爱又深入批判中国传统文化与文学,他们和传统文学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不懂这种复杂性,也没办法真的理解现代文学。陈平原有一篇文章叫做《现代中国的“魏晋风度”与“六朝散文”》,大家可以找来看看,虽是个案研究,但也会启发大家了解一下中国现代文学和传统的关系,不能一言以蔽之,说中国现代文学是打倒孔家店的产物。毕竟,中国现代文学史也是中国文学史的一部分。前面我们说“文学史意识”,把“中国现代文学史”放到“中国文学史”中去考察,去思考,会更有所得。
第三,不能只看“文学”,还得看到“社会”,学文学史,还要懂点社会史。也许有“纯文学”,但不可能只有文学的“纯文学史”,文学,在任何时代都是“社会”的一部分。我们讲五四新文学,会说以“一校一刊”为中心。“校”是北京大学,“刊”是《新青年》,这“一校一刊”都在北京,那么,现代文学史就和城市、教育以及报刊杂志联系在了一起。现代文学史,说是文学,但文学联系着社会的方方面面。读点“现代史”的历史研究,也会有助于我们理解现代文学史这个领域。也可以看点回忆录,个人的记忆里的文学史,比起教科书,会更亲切。汪原放有本回忆录叫《回忆亚东图书馆》,出版社再版时改成了《亚东图书馆与陈独秀》,大家看看,会更容易走进五四文学现场。金华的曹聚仁写过《我与我的世界》,也涉及现代文坛的许多事。教科书里讲五四,基本讲的是北京的五四,曹聚仁写到很多南方文坛的事,可补教科书之不足,而且,都是亲历,亲切也有趣。
而且,即便文学,教科书里也只讲小说、诗歌、戏剧和散文,文学批评呢?翻译作品呢?李健吾的批评《咀华集》,鲁迅翻译的《苦闷的象征》,在文学史上影响那么大,它们也都是文学史的一部分。中小学,教科书是权威,大学,教科书只能是大致的指南,大学生,也就不能陷在教科书里。否则,就是坐进观天。真正的文学史,不是教科书的井,是天。
最后再说一点,就是要养成读学术文章和学术著作的习惯。要不然,就会不断地说“我看不懂”。“看不懂”,就应该多请教老师,老师当然可以是给我们上课的老师,但大学的课堂不仅在教室,大学的老师也不仅是教室里的老师,课堂也在学术文章与著作里,老师也是学术文章和著作的作者。你读了什么作品,还可以听听,还可以找找相关的学术研究,听听别人的说法。大家搜索能力那么强,应该会找到很多相关研究,让自己一个人读一篇或一部作品变成众声喧哗,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吗。而且,不读学术文章,我们会连学年论文、毕业论文都不会写。道理简单,文学理论家弗莱说,小说只能从小说中产生,诗歌只能从诗歌中产生。那么,论文,也只能从论文中产生。
现代文学史很短,但可以用茨威格的一本书的书名来概括——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至少在中国的历史上,那是一个不多见的群星闪耀的时代。学文科的人,应该记住那些别样的“明星”,那些在文化史中闪光的人名与书名。而且,让那些人名与书名在我们的生命里闪光,照耀人生。当然,文学史,不仅是作家作品,也有人与事。现代文学的历史里,作品的背后,都有许多传奇,走进去,其历史氛围诱人,其文化氛围迷人。
中文系的人,学什么都是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学现代文学也是一样,读各种各样的书而已,而不仅是小说诗歌和散文。而读书是最简单的事,在哪里都可以读,祝大家读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