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一本好书应该从春天开始，但请先让我说说一个冬天，因为是那个冬天的一本书把我带进一个美好的春天——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

一个冬天的夜晚，火炉燃着火，全家人都睡了，年轻的我坐在温暖的火炉边读书。我完全沉浸在了那些文字里，忘记了生活的穷困，和因此而生的烦恼。有些书，注定了要带给它的读者一个全新的世界。他还不知道，这本书会成为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他将投入全部的生命，去探索一个他压根儿没有想象过的世界，一个陌生又新鲜的世界。就像火炉里已放好木柴，但还缺少星星之火让它燃烧起来。小时候，我就喜欢鞘翅目昆虫、蜂和蝶蛾，但要感谢那个冬天的夜晚，我偶然读到昆虫学大师杜福尔的书，因为就是这本昆虫学杰作成了星星之火，点燃了我的生命，指引我走向我要用一生去摸索的道路，去观察、去研究、去书写丰富斑斓的昆虫世界。如果我这一生对昆虫研究还有点贡献，取得了一点成绩的话，我要把我最深的敬意献给杜福尔等诸位先生们，以及他们不朽的著作，因为是他们点燃了我的生命之火。

我的《昆虫记》是科学的，但如果只有一堆我观察到的事实，那还算不上科学。让这些冷冰冰的事实温暖起来，并且充满生机，还需要心灵的炉火。因此，我写出的不仅是科学，我希望它还有更高级的东西，有思想的闪光，有丰富而美好的世界，而且也成为某个读者的星星之火。

一 圣甲虫和它的粪球

1.食粪虫的光彩和圣甲虫传说

春天，对！就是春天，山路两旁的接骨木和山楂树上，花金龟陶醉在微带苦涩的花香里。我带着我的学生——五六个孩子，轻快地走在山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谈天说地，热情洋溢，和春天一样，充满活力。我们想去看看，山间溪水里的小蝾螈，那个尾巴像珊瑚枝的可爱小东西，是不是藏在绿毯子一样的浮萍下面；溪水里美丽的刺鱼，它们是不是已经戴上了天蓝和紫红相间的结婚领带；刚刚归来的小燕子，是不是张开剪刀一样的尾翼飞过草地，捕捉一边跳舞一边产卵的大蚊子；蜥蜴是不是趴在它的洞口，在阳光下炫耀自己长满蓝色斑纹的屁股；从大海上飞来的笑鸥是不是一群群地在河面上翱翔，追逐着在罗讷河逆流而上的鱼群，并狂笑一样的鸣叫着……我们是这样渴望了解自然万物，这样痴迷天地间的各种植物和动物。和它们在一起，一起庆祝春天的万物复苏，我们内心充满欢乐。

当然，我们今天最希望看到的是圣甲虫，看看它们是不是已经出现在安格尔高原上，正滚动着它们的粪球。是的，圣甲虫是一种食粪虫。我相信我的读者不会因为它们吃粪就看低它们，因为你们明白，科学没有洁癖，它能在任何地方闪光，不管是垃圾堆还是粪堆都不会阻挡它的光辉；而真理，没有什么能玷污它，它永远在洁净的天空飞翔。当我们以科学的名义面对食粪虫的时候，肮脏的粪堆和茉莉花香水的加工厂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们能在它们这里了解神圣的生命，得到高深的思想。

同时，我也提醒我的读者，我们认为的的美和丑，干净与肮脏，对大自然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大自然有它自己的法则和审美标准。甚至，在我们人类看来，大自然的法则有时真是反差巨大。这些在粪堆里干脏活，把粪便当做美味佳肴的虫子，却常常闪耀着各色的光芒和光彩：粪堆粪金龟腹部闪烁着金子般的光亮、黑粪金龟腹部呈现着紫色水晶般耀眼的光彩、巴西等热带地区的蜣螂更是光彩夺目，像红宝石那样光彩照人。大多数食粪虫是黑色的，但却也是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般光泽的黑。而圣甲虫，它的绿色光泽简直可以和祖母绿的宝石媲美。食粪虫不仅熠熠闪光，而且很多会散发出微微的香味，它因此也赢得了古代诗人的喜爱，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在著名的《牧歌》中就曾多次赞美它。

而食粪虫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圣甲虫。当春天来临，古埃及农民在尼罗河岸浇灌土地的时候，他们就曾看见一只胖乎乎的黑色虫子推动着一团骆驼粪，当时他们一定惊得目瞪口呆。第一次面对金龟子科的这种昆虫，没人会不惊讶。一只甲虫，头朝下，用后腿推动着一只那么大的粪球。古埃及人，在滚动的粪球上看见了世界的形象和昼夜循环。甚至，他们相信这只食粪虫把粪球埋在地下28天，正是月球循环一周。而第29天，也是世界诞生的第29天，圣甲虫回来，挖出粪球，把它扔到尼罗河中，一个生命的循环结束，另一个新生命的循环开始。在神圣的河水里，一只圣甲虫从粪球里诞生，那是圣甲虫的新生。因了这些神奇的传说，这种食粪虫得到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它的名字里被加了一个“圣”字，人们叫它圣甲虫。请不要嘲笑这些古老的传说，其中也不一定没有真理。我们的科学，也并非绝对正确，它也会延续着许多古老的错误。敢于怀疑似是而非的常识，真理才会绽放出灿烂的光芒。我就是在不断的质疑中，彻底弄清了圣甲虫和它的粪球的秘密。

现在，让我们从古埃及的尼罗河回到眼前的安格尔高原。春天的高原上，绵羊在吃草，骏马在奔跑，它们都给食粪虫们带来春天应有的欢乐，和美味佳肴。毕竟，在只有百里香生长的贫瘠平原上，找到一坨新鲜的粪便可不是容易的事。因而，春天的高原可说是上天对食粪虫们的恩赐。方圆一公里以内，骏马和绵羊的便便香味四溢，数百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食粪虫就像淘金的冒险家一样，从四面八方急匆匆赶来。在一坨粪便四周，是一番多么忙碌的场面啊！食粪虫们拥挤着，乱哄哄地分享着新鲜的便便蛋糕：有的在耙梳便便的表面；有的在粪堆深处挖掘矿道，寻找优质矿层；个头小的就搜罗大块头们遗落的小粪块，并把它们切碎；有的饿了吧，或者在热爱的食物面前实在忍不住食欲，已经开始大吃起来。而圣甲虫，则用前腿抱着便便，专心致志地做着著名的粪球——它们是多么醉心粪球艺术啊！

2.圣甲虫的粪球和强盗

圣甲虫的嗅觉比狗还厉害，因为即使睡着，它的嗅觉也是醒着的。在地下睡觉的圣甲虫，也能闻到粪便的味道。它们就是这样凿开沙质天花板，钻出地面，一路飞奔，奔向洒满一坨坨马粪羊粪的安格尔高原。在高原炽热的阳光下，圣甲虫们抱着粪便工作着，如痴如醉。

当人们看见圣甲虫在路上推着粪球前行时，以为粪球像是孩子们滚雪球一样滚出来的，这是没有认真观察而犯的错误。圣甲虫不是转圈的工人，而是高超的雕塑艺术家。在上路之前，粪球已经是雕塑好的成品。在粪堆旁边，它用后腿使劲儿抱住粪块，用前额上耙子一样的额突碾着、挖着、刮着，前足搜集材料，不断添加新的粪料，带锯齿的长臂拍拍打打，雕塑着粪球。圣甲虫雕塑粪球的速度非常快，它怀里抱着的一个粪球小丸子，很快变成粪球大苹果。我还曾看见，一个贪吃的圣甲虫加工出一个大拳头一样大的粪球大面包。

    圣甲虫有点像个隐士，做好粪球，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它离开热火朝天的粪场，远远地找个地方，离群索居地住下来。现在，圣甲虫上路了。它头朝下，撅着屁股，用两条长长的后腿抱着粪球，当中两条腿支撑着粪球，两只前腿则用来走路。就以这样的姿势，像人拿大顶一样，圣甲虫倒退着，推着粪球走在路上。

粪球在前进，粪球在滚动。不过，世上没有哪条路会一直是一帆风顺的坦途。在翻越一个陡坡时，危机四伏，一棵小草都能让它栽个大跟头。沉重的大粪球，也随之顺着斜坡骨碌碌滚了下去。可固执的圣甲虫一定要知难而上，而不会换一条平坦一点的道路。不管失败多少次，粪球滚下去多少次，它都会百折不挠，跑过去，再次抱住粪球，再次开始攀登。抱着粪球一次次攀登的圣甲虫，真有点像希腊神话里的巨人西西弗斯，传说他永恒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巨石一次次滚落下去。十次，二十次，都以失败而告终的攀登，也不会打击圣甲虫，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直到推着粪球胜利越过斜坡。

圣甲虫和粪球艰辛的旅途中，也常有同伴加入，来助一臂之力。两只搭档一样的圣甲虫一只在前，一只在后，以同样的热情推动着沉重的粪球前进，穿过生长百里香的沙地。这美好的景象让我想起以前管风琴常常弹奏的歌曲：“要成家，唉！怎么办？你在前，我在后，咱们一起推酒桶”。可惜我发现，我不得不放弃这种温情脉脉的家庭牧歌，因为，合作推动粪球的两只圣甲虫常常都是同一性别。他们不是一家人，也不是合伙人——中途加入来推动粪球的圣甲虫是个强盗，它纯粹是为了抢劫。它以助人为乐为借口，满心盘算着如何找机会下手把粪球据为己有。如果粪球主人不警惕，强盗就会带着财宝溜之大吉；如果它受到严密监视，那就两人共进午餐，因为毕竟它帮过忙——这就是强盗圣甲虫的如意算盘。

这种拦路抢劫的情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一只圣甲虫独自辛苦滚动着辛勤劳动得来的粪球。另一只圣甲虫突然飞来，猛地落下，用带锯齿的手臂把粪球主人推翻在地，自己雄踞在粪球上面。接下去就是强盗与被害人的肉搏厮打，结果是有时强盗取得胜利，于是不劳而获，粪球原来的主人只好悻悻离开，再次回到粪堆上去，重新雕塑粪球。当然，强盗也有被打败的时候。

圣甲虫的抢劫不是为了粪球本身，它们只是抢劫成性。因为很多时候，那些得胜的强盗把抢来的粪球滚动一会儿就扔掉了，它们只是为了抢劫的乐趣而抢劫。

3.大胃王圣甲虫吃也疯狂

滚粪球的旅程结束，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粪球的主人开始动手挖餐厅——它要在餐厅专心致志地享用美味，而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把粪球吃掉。但如果半路杀出的那个强盗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只好一路跟着主人到了这里，那么，在主人建设餐厅时，那个强盗就会趴在粪球上装睡。挖掘工作在紧张进行，不久圣甲虫消失在洞穴里。这位挖掘工每次从洞穴里出来，运送挖出的废土时，它都会看看它的粪球是不是安然无恙，并把粪球推得离洞口近一点。

另一只圣甲虫，那个伪君子，在粪球上一动不动，主人看了也就很放心。但洞穴越挖越深，挖掘工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间隔越来越大。机不可失啊！那个伪君子从粪球上迅速地溜下来，一溜烟推着粪球跑掉了。强盗带着粪球跑到几米以外的时候，挖掘工才带着沙土从洞里出来。它自己应该也干过这种事吧，所以它清楚发生了什么。依靠敏锐地嗅觉，它很快就找到了强盗的行踪，并追了上去。强盗很狡猾，一旦粪球原来的主人靠近，便迅速改变推粪球的方向，好像是粪球自己滚开了，而它——这个强盗却摇身一变，成了粪球的保护者。啊！大坏蛋，我要揭穿你！我证明粪球没有自己滚走，是你要偷走它。但可惜，粪球的主人不听我的证词，而是听信了强盗的辩解，于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两只圣甲虫把粪球运到了洞里的餐厅。当然，如果强盗带着粪球跑得够远，那么，千辛万苦加工粪球、长途滚动粪球、又辛苦建造餐厅的圣甲虫，已经万事俱备啊，就等好好享用美味粪球时，却一下子一无所有了。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是人，应该会万分沮丧，但圣甲虫只是搓搓双颊，申申触角，做个深呼吸，然后起飞，再次去寻找美食。我真是欣赏圣甲虫这种坚毅的个性！

好事多磨，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和艰辛之后，圣甲虫终于把粪球运进餐厅，封好洞口。外面的人们丝毫不会知道，在崭新的地下餐厅里，有着怎样美好快乐的宴会。谁会去打扰这样快乐的宴会呢？私闯民宅的是我，我看见，丰盛的美味食物从地板堆到了天花板。餐厅里坐着宾客，两个或者更多，但往往是一个。圣甲虫肚子朝向餐桌， 背靠着墙壁，夜以继日地吃着。我还曾用大笼子养过圣甲虫，观察它们的用餐。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我拿着手表，认真观察它们。12个小时啊，它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不停地胡吃海塞。甚至，晚上八点以后，我最后一次去看它的时候，它还在兴致勃勃地吃着粪球大餐。

一顿饭吃十几个小时，这么贪吃，真是厉害。但更厉害的，是它强大快速的消化能力。圣甲虫，前面吃着，后面呢？不断拉着。营养被迅速吸收，拉出来的粪便连城一条黑色的细绳，就像修鞋匠的蜡线一样。12个小时里，圣甲虫边吃边拉，拉出的粪便细绳足有2.88米。

而且，从五月到六月，这样的疯狂进食不会停止，而是一直持续着。用十几个小时吃完一个粪球，然后再去重新寻找、加工新的粪球，然后推着粪球，建筑餐厅，继续大吃。直到蝉鸣的夏天来临，圣甲虫们躲到阴凉的地下，避暑去了。等到第一场秋雨落下，它们再度出现在大地上。但那时，它们要忙着种族的未来，生儿育女了。

4.粪球里面有圣甲虫的孩子吗？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相信，而且书里也这样写，都说圣甲虫滚动的粪球里有一枚虫卵，粪球就是给幼虫提供食物的摇篮。圣甲虫把滚圆的粪球拖进洞穴埋起来，让大地做巨大的孵化器，孵育它们的宝宝。

而我，总是怀疑圣甲虫会采取这么粗暴的方式养育后代。要知道，如果在昆虫的世界里寻找温柔细腻的母爱，称职的母亲，除了采集花蜜的蜂类，就得把视线从散发着花香的花朵上移开，转到牲畜的粪堆上，看看那些食粪虫。圣甲虫的卵那么柔弱，把它放在滚动的粪球里，它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颠簸和震荡！胚胎里的生命火花，微不足道的刺激都会熄灭它。温柔的圣甲虫母亲，不可能让它的宝宝去接受如此的酷刑！

不过要推翻前人的错误，仅仅靠逻辑推理还不够，还需要事实。因此，我动手切开了几百个圣甲虫滚动的粪球，可粪球里除了粗糙的便便，我没有找到一枚虫卵。

为了更详细地了解圣甲虫如何养育幼虫，我做了一个大笼子，养了20只圣甲虫，还有粪蜣螂、墨侧裸蜣螂和公牛嗡蜣螂等一些其它种类的食粪虫。而养这些小东西的最大困难就是它们的口粮问题。我的房东有马厩和马，于是我收买喂马的佣人约瑟夫，让他悄悄给我提供马粪。结果是，我的昆虫们每顿午餐要花掉25个生丁。每天早上，约瑟夫清理过马厩之后，从花园的围墙上悄悄探过头，轻声叫我：“哎！哎！我去提一桶马粪来！”我们都很小心，可还是被房东发现了。他认为是我偷走了他给卷心菜用的肥料，去养我的马鞭草和水仙花了。我的解释全然无用，在他看来，我的理由简直就是荒诞无稽的笑话。约瑟夫被一顿臭骂，房东还威胁说，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就辞退他。

我只好偷偷摸摸到路上，去给我的昆虫们捡口粮。当然，我这样做一点不会脸红。有时还会有好运降临，一只驮着蔬菜的驴子从我家门前经过时，屙了大便。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会赶紧给我昆虫们收起来。总之，为了养活食粪虫们，我自己也简直成了食粪虫。为了一坨粪，我用尽计谋、等待时机、四处奔走、施展外交手段，真是机关算尽。我的一笼子食粪虫们不知道，为了养活它们，会有如此麻烦，要如此费尽心机。但是，真理和科学跟你的付出毫无关系。所以，即便我如此充满热情，满腔爱心，百折不挠，用心良苦，我的实验还是一败涂地——我的圣甲虫们思念天高地阔的家乡，在我给它们的大笼子里日渐憔悴，最后郁闷而死，没有展示给我它们孕育生命的过程。

想要了解昆虫世界，仅有实验室的解剖和大笼子的饲养还不够。我还得到走到天地之间，走进圣甲虫们的真实生活。为了大笼子里的圣甲虫能吃到美味粪球，我曾贿赂过马夫；现在，为了弄清楚粪球里是否有圣甲虫的虫卵，我又“收买”了一群小孩子们。

那天是星期四，一群欢天喜地的小孩子正穿过田野，他们要去光秃秃的沙丘上寻宝。驻军曾在那里练习射击，沙土里的弹壳和弹头就是孩子们要搜寻的宝贝。天竺葵和蔷薇花装饰着附近的草地，让这荒凉的田野也显得妩媚起来；半黑半白的大耳䳭欢快地鸣叫着，在尖尖的岩石间飞来飞去；百里香花丛下的洞穴里住着蟋蟀，它们弹奏着这一族类亘古不变的弦乐。孩子们喜欢这样的春游，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他们找到的宝贝还能变成一笔小小的财富。他们将带着弹壳弹头换来的硬币去教堂门口的女商贩那里，买两粒甜甜的薄荷糖。

我走向孩子们，指给他们看滚动粪球的圣甲虫。告诉他们，如果能找到带有幼虫的粪球，每一个我都会付给他们一个法郎。听到我报出这样的天价，他们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种天真的样子让我暗自想笑。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苏作定金。这样，美好的希望充盈了孩子们的心，我看到他们四散开去，马上开始搜寻天价的粪球了。

一个星期以后，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沙地上来了更多的孩子。我能想得到，拿到定金的孩子们如何跟其他孩子炫耀，告诉他们一个奇怪的大人要花高价买圣甲虫的粪球。看见我来了，他们跑过来，可是没有胜利的激动，欢快的叫喊。我知道，没人找到我想要的粪球。我们约定下周四再见，可到了约定时间，来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失败总是让人泄气。最后，他们彻底放弃了。他们的放弃，也证明了粪球里没有圣甲虫的孩子。

失望的孩子们已经帮我证明，圣甲虫滚动的粪球里没有虫卵。而我的另一个助手，一个好奇心十足的牧羊人，则帮我找到了圣甲虫用来孵育虫卵的真正的粪球——精致的梨形粪球，而不是苹果形的圆粪球。那是圣甲虫母亲在洞穴里静心为孩子准备的摇篮，一个精美如同婴儿玩具的艺术品。而且，摇篮里还有给未来宝宝准备好了的，精挑细选的不同种类的食物。那么符合美学原则的摇篮，那么精致的食谱设计，都在证明着圣甲虫温柔细腻的母爱。牧羊人发现的这个梨形粪球让我激动不已，在那粪球上，我看见真理闪耀着圣洁的欢乐之光。牧羊人笑着，他为我的幸福而快乐。

整个盛夏，一大清早，当食粪虫开始工作时，那个牧羊的小伙子也在粪堆和食粪虫之间认真观察着。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我们寻找圣甲虫和蜣螂等食粪虫的巢穴。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是多么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