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有本散文集叫《泽泻集》。

泽泻是一种水生植物，开白花，根状茎可入药。还有一种泽泻科的植物叫慈姑，和泽泻长得很相似，花也一样，只是叶子不同。泽泻的叶子是椭圆形，而慈姑的叶子像雨燕，所以有的地方也叫燕尾草。我们老家河边这种植物很过，我们管他叫三脚叶。河边的野慈姑很高，有一米多。有人喜欢它白色的小花吧，也像养荷花一样在花盆里养它。周作人在惟一的一本新诗集《过去的生命》里就有一首《慈姑的盆》：

绿盆里种下几颗慈姑，

长出青青的小叶。

秋寒来了，叶都枯了，

只剩了一盆的水。

清冷的水里，荡漾着两三根，

飘带似的暗绿的水草。

时常有可爱的飞雀，

在落日里飞来，

蘸水悄悄地洗澡。

在诗集的序言中，周作人说自己不是诗人，写的诗都是散文似的。但这首小诗还是蛮有意境：有一种沉静，一种凄凉，为生命中的某些东西的逝去。

甚至，我以为，周作人心中的泽泻就是慈姑。在《泽泻集》的序言中，周作人说之所以把这本收入22篇散文的小书如此命名，就是因为喜欢这种水草。并在封面上用了一枚日本的纹章。纹章是个日语词，相当与中国的名章吧。但中国人在印章上刻名，日本的纹章刻图案。古代欧洲的骑士也有纹章，以名身份。《泽泻集》封面上的纹章图案是慈姑，因为叶子是眼尾的三脚形。其实，种水田的农民谈起田间杂草，也多泽泻慈姑并列，似乎也无意大家区别。虽然有植物学家研究说，慈姑比泽泻更为进化一些。

泽泻是一种很古老的植物了，楚辞时代里就有关于它的记载。《离骚》中有“芳与泽其杂糅兮”，有人以为指的就是芳草与泽泻混生在一起。刘向《九叹·怨思》里有句“筐泽泻以豹醇兮”，东汉的王逸就注为“恶草”。生在沼泽，与芳草相对，到也符合大泽之畔行吟的诗人之意。

而且，就此也想到周作人对自己的言说。世人多记住了周作人的趣味与闲适，但周作人自家却老在提醒读者：我希望我的趣味之文也还有叛徒活着。《泽泻集》里除《苍蝇》《北京的茶食》等趣味之文，也确还收有《关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等金刚怒目式的文字。写三一八事变文章的人很多，无疑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最为有名。但读者也不应忘记苦雨斋主人当年也和乃兄一样，曾有浮躁凌厉之气；也曾喜欢“恶草”泽泻。正如鲁迅说自己写文章，就如“苍蝇的飞鸣”，不是让人愉悦，而是让有些人厌恶的。

  泽泻

  慈姑

    慈姑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