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春节

                                                                 文/秋雨梧桐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末，我的家乡在在河北南部。养育我的村庄并不大，但那却是一个景色秀丽、民风纯正的村庄。我的家庭是村庄里极其普通的家庭，我的父母是村庄里最最优秀的父母。我儿时所有的欢乐都维系着那襁褓似的村庄以及宽容豁达的父母。打开儿时幸福的记忆之门，无数回忆喷涌而出，而令我最难忘的当然是儿时的春节了。

记得小时候，农村过年要比现在城里热闹得多。在农村，一进冬天，基本上就没有了农活，只是在家里做些开春前准备性的活。比如把收回的玉米从“棒子”上脱下来、把收回的棉花重新收拾一下、准备农具等等。到了腊月基本上就等着过年了。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在小年之前，家家准备年货。母亲总是蒸好多好多馒头、枣卷、年糕之类的干粮，之后放在缸里，说是年后就省事了。农村当时没有超市，家家都去集市上采购。年前的“集市”最热闹，大人孩子们都去三四里以外的集市赶集，每年父亲都从集市上给我带回“大地红”“雷子”“滴滴机”之类的鞭炮——那是儿时的我最想要的。母亲从集市上带回“请来的天地和灶王爷”，祈求她（他）们保佑一家平安、兴旺，还带回为儿女做衣服的布料，让自己的儿女在新的一年有新的面貌。当时不懂事的我，有时埋怨母亲为哥哥姐姐做的衣服好，自己的不好等等。因为我是母亲的幺儿，母亲最亲我，最疼爱我，也最偏向我，所以每次母亲总是微笑地对我说：如果来年丰收了，为我买最好的衣服。

小时候，我总是期待春节的到来，因为我可以在节日里尽情地玩耍，可以尽情享受父爱和母爱，可以尽情地忘去作业的烦恼，可以穿上漂亮的新衣服......

到了大年三十，每家每户都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包饺子，那时候在农村老家，灶头和大大的炕连接着，烟气通过土炕通到墙角的灶筒，这样，做饭焼柴的余热可以散发到炕上。因此，炕头总是热乎乎的。到中午的时候，母亲在炕边的大锅里烧水煮饺子，灶口通红的火光映着母亲苍老但溢满希冀的面颊，等锅里的水煮沸时，掀开大大的锅盖，热气从锅里直冲屋顶，并迅速弥漫在整个屋里，姐姐们帮着母亲煮饺子，我和大我两岁的哥哥在院里一个个的放鞭炮，窗台上、墙缝里、水缸里……都是开心玩耍的地方。那时候，二哥用燃着的香点燃放在地上的鞭炮，迅速离开，我在一边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捂着耳朵，眯缝着眼看着，等待鞭炮炸响，享受儿时的快感。等饺子从锅里饶出，要先敬供奉的“爷爷奶奶”，同时放鞭炮，之后一家人就可以团团圆圆、欢欢喜喜地吃饺子了。到了晚上，各家各户都在自己家的门口挂上自己制作的灯笼，整个巷道里弥漫着朦朦胧胧的灯光，孩子们沿着各个巷道观灯，欢声笑语淹没在农村鞭炮声不时划过的夜空里。晚上我们从外面开心地回来，母亲为我们准备了好多不知何时炒好的花生、干饼之类的，给我们吃。我们一边吃着一边听她给我们讲的有趣故事，有时，我和哥哥姐姐们笑得前仰后合。母亲幸福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女，开心着儿女们的开心，快乐着儿女们的快乐。我和哥哥姐姐们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天。母亲游梭在堂屋和里屋，一遍遍地给孩子们根本叫不上名的佛祖虔诚地敬香叩头——祈祷儿女安康，祈祷家庭幸福，祈求五谷丰登。那时的“年”虽然过得很清贫，但我却在无限富有的亲情和快乐中享受着春节，享受着家庭的融融氛围，享受着现在我永远也不会追回的童年快乐时光。

父母在清贫的条件下留给我的童年记忆，已深深烙印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已悄悄融入到我流淌的血液里。

父母亲给予我的童年快乐时光像一块儿酵母，在我的生命里逐渐发散，让我时时感觉到她的力量；像一台永恒的火炉，源源不断地辐射出热量，温暖我的人生；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永远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

......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在勤劳善良父母的臂膀里我渐渐长大，在勤劳善良父母的目光里我渐渐远行，在勤劳善良父母的教诲下我渐渐自立。现在回头看来，长大、自立、向上的我之所以蹒跚踉跄但快乐地行走在人生的路上，是因为父母曾在我幼年的心田里播下了快乐的种子，是因为父母曾在我幼年的天空里洒下了永恒的微笑，是因为父母曾在我幼年驰骋的原野上给予了无限的宽容。那宽容、那微笑在我长大后不断裂变成一个健康向上的我、一个超越自己的我、一个不断追求完美的我。

眨眼间，我离开老家已有20年，穿在身上的军装也变成了别的制服。在岁月的更替中，我一不留神成为了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父亲，一不留神也到了我父母当年的“级别”，但我却远远没有父母亲的那份坚韧、那份拼搏、那份宽容、那份执着、那份愈困弥坚。如今，我的儿子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了，肩上也背着并不轻松的书包，我真的想知道他的童年和少年快不快乐，我真的想知道我深爱的儿子对春节的幸福指数有没有我儿时那么高——如果有，那是我作为父亲应给予的，如果没有，那是我的无能和失职。我只想让他健康且快乐地成长，只想让他享受到童年、少年应本能享受的快乐,只想让他快乐地做着自己喜欢且应该做的事情。我的父母亲曾给予了我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我应该责无旁贷地把快乐传递给他——因为我承载着父辈交给我的传递“快乐火种”的责任。

不惑之年，我对“过年”的期望远远没有了儿时那么强烈。但是，我真想让我的孩子在过年的时候，不，在童年和少年，在整个的人生路上，都享受到我儿时那份纯真无邪的快乐。我真希望等我的孩子到了不惑之年再回忆童年、少年的岁月时，也能像我现在一样从心底汩汩涌出不尽的幸福源泉——那，我就知足了。

                                                       (秋雨梧桐于2009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