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些年来,地处南疆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诗歌创作呈现一抹可眼的亮色。在地域内外创作氛围的熏陶中,巴州的诗歌写作者不断探求演进,作品逐渐蜕变,趋向丰满成熟;多位诗人在疆内外诗坛崭露头角,出手的作品在情感分量和创作艺术方面都显示了相当的功力。巴州诗歌创作呈现群体并进势态,特别是中青年诗人的活跃成为一道蔚然在目的风景线。
地域特色是巴州新诗的显著看点
地域文学创作团群的形成,往往与地域生活对作者的哺育,与作者对本土题材的选取相关。巴州地处新疆南部,作为多民族聚居地区,地域十分辽阔,绿洲、草原、荒漠、山河等自然景观,历史、人文、民俗、经济等社会文化,对于文学作者的触发自有独特之处,是题材撷取的丰富之源,创作灵感的触动之弦。巴州地区的诗歌创作自然与此关联,而且对于本土诗群的促成与诗群作品的勃生尤其显著。新疆尤其是巴州的土地养育他们的生命,山山水水、物物事事又赐予他们丰富的精神情怀和人生情感,作为诗人他们以诗描摹新疆,歌咏巴州,表达丰富的人生感怀,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久为大家熟悉的诗人刘渊,几十年间孜孜以求诗歌创作,写了大量新疆题材的作品。他诗写屯垦戍边的兵团生活,反映风光旖旎的草原风情,笔赞开发荒漠油田的壮志豪情,记录游历丝绸之路的真情实感,都是对包括巴州在内新疆大地的情与爱的抒发,表达的主题是新疆热土对人生的塑造。刘渊说:“西部热土哺育了我,也重新塑造了我,我不能不用一首又一首出自心灵的诗篇,吐诉我对新疆炽热的爱恋与热望。”在兵团生活的几十年间,他常常俯下身子,抚摸绿洲至真至爱的草木、农田,在他眼里甚至新疆的每一棵青草都是他多情的诗句,他因此把自己的诗化成夜莺,去拥抱新疆的天空与云朵。刘渊列入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的诗集《红柳花开》,内中的几十首诗篇,就是这位年过七旬老诗人歌咏新疆的合唱。
寇钧剑的作品发表在《人民日报》《新疆日报》《绿风诗刊》《西部》等多家报刊,诗的主题品质、诗的艺术表现都处在地区诗歌创作的高处。他的作品侵染着包括巴州地域的新疆山水的色彩,尤其是新近发表在《诗刊》,又被诗刊社微信推送的一组作品《黑夜替我看管羊群》《迎接》《像一头野雪牦牛那样行走》《新疆,我那辽阔的蓝》,基础色彩就是“新疆”,情思渊源就是新疆的多民族生活,最能体现他诗歌创作的艺术风貌。比如《黑夜替我看管羊群》:“黑夜替我看管羊群隐姓埋名,忠实地像一只牧羊犬在茫茫天际,一声不吭沉入远山和崎岖不平的暮色”;又如《我那辽阔的蓝》:“新疆,我那辽阔的蓝该以怎样的抒情面对辽阔该以怎样的颜色,还给大地给他以新装”。这些作品大气、浑厚,显见生活感触与艺术表达凝结而成的技艺底色,可以称之为寇钧剑诸多地域题材作品中的代表作。
生活在农垦绿原风景中的王永健,书写新疆的诗歌体现了他文学创作,包括出产诗歌的西部特质。他是兵团绿洲上成长起来的作家,曾经担任师部党报副刊和文学刊物的编辑,又任兵团作协秘书长和巴州作协副主席,散文、诗歌都有许多可圈可点的优长。就诗歌而言,不但作品多,而且艺术好。试看他的《绿风》择录:“苍天泊远让我听见风的声音颂辞一般有着人形的绿色伸出指骨在月光朗朗的院落里怀想在怀想中被绿风撞击和飘浮生命的泥土,灿烂的福祉是三代人仰望的乡愁于是起风了,绿色的风这远自天边袭来的苍茫之气布道于大野与漠海之间累累的绿色音符在心坎里留下一片镰声在一具犁铧下黑发成了白发……”作品以“绿风”象征农垦开发,赞颂兵团三代人在大野与漠海的奋斗历程,他们唱出的“绿色的音符在心坎里留下一片镰声”,而“在一具犁铧下黑发变成了白发”,浓郁的情感饱和在宏远开阔的诗意境界中。
冯忠文早年以散文创作知名,而伴随散文创作的诗歌创作也渐成气候,随同散文创作,出版了诗集《诗以咏志》。他在《我的文学情怀》一文里说:新疆是萌生诗情、触动情怀的地方,新疆让我的浮想如同细细碎碎的波纹,在灵感里跳跃,在文字的涟漪里逶迤成波澜;把家乡当作诗,自己就成了诗人。他甚至用激情的诗句这样直抒自己的胸臆:“总喜欢一抹绿/透过心窗映入眼中/那么舒适/伴着丝风/惬意飞扬/一点一点打开视野/沉淀我飘逸的思绪……我的大新疆/在你爱的诗行/翻开浅蓝的夜/在月光下翻江倒海/在我从未放下的心灵契约间/滚烫成浓烈的爱……最好的风景/是有你的地方/最好的生活/是依偎在你的脚下/你就是诗,你的诗无处不在”。巴州诗人的作品,无不反映了这样的情怀,无不是这种情怀的文学化凝结。
巴州新诗创作呈现多元气质
阅览巴州诗家的作品,不难看出那些孔雀河水浇灌成长的新诗,无不呈现基于诗人气质的诗意语言和多元诗风。犹如每个人的面孔声息都有别于他人,各人的诗作都携带着自己特有的心性思维和语言方式。文商作品常常是短句式容貌,表达样式自成一格:“我不是那个种树的人却错失了燕子的初春突发的天灾让我痛苦让我揪心”,“谁在滚烫的耀斑中笑傲退却的洪峰当岁月沉淀我将在母亲的怀里含一粒憧憬可以清贫可以宠辱不惊可以不畏浮云因为我是第二代新疆人”(《
疆二代》)“我和你隔着旷达的距离你可以借秋风撩拨那些虚拟的柳絮与黄昏一起斗鸡而我喜欢和真书一起呼吸当砚台苏醒点一柱塞外明月祭奠被善良焚烧的图形
文字以及庙宇”(《水墨西域——写给博格达书画院》)文商笔下的诗意里,饱含自身生活的独特感受,无论是写人,无论是写物,也无论是写事,他的笔韵意象,都在朗朗的韵律中携带浓郁的情感,读来轻灵、轻快、明朗、上口,受到喜爱;诗句的语言和节奏又很适合朗诵,常常被朗诵欣赏,他是作品配以男女声诵读,在电子媒体上传播的知名诗人。
冯忠文的诗句风格又是另一番景象,比如《罗布人村寨》:“一个村寨的梦在深长的甬道里,我像一块侧身站立的土墙帽子似的村寨正门,平直的棱角指向岁月秋天里跳跃的金黄正在涨潮记忆很远,隔开了沙漠古树的苍老,洞穿了百年前匆匆过客的骨骼
秋风不停地拉扯着我的思绪罗布人的传说又一次唤回曾经的记忆。”诗语里透露着质朴的心性,有散文式叙述的味道,又融合着诗意的贯注,意象指向的罗布人村寨的历史感,便在阅读的联想里氤氲开来。多是自我心灵的宣泄与写照,是毛成玲诗歌的显著风韵。在毛成玲的诗语诗境中,读者捕捉到的是带着韵脚的心灵情绪的抒发和情感脉搏的跃动:“花一样的年华水一般地漂泊我就是那不羁的牧人放开歌声独自在原野上奔跑穿梭黎明的世界里,布满浑浊但,总有一对清亮眼眸坚定着你如火的执着”(《烟火》)这首诗写的是人生沧桑中的某种茫然,茫然中又不失希望,尽管生活之路上有某种“浑浊”,但心灵里依然坚定着火一样的执着。毛成玲以风为意象的《风吟》《风之语》,着笔于时序、季节的《春思》《这个冬天》《三月》,甚至直叙心声的《心情》《回归》《默写》等,都折射内心的所思所感,渗透着自身的气质品性,是吐诉心结的诗性言说。
文琼的诗歌,繁复中蕴藏幽深之境,幽深中注入回环之味,意象叠合深邃,寓意山重水复,是她语言的明显特性。作品《聆听凝固的音符》富涵诗意的语言,在她的诗作中是比较典型的一首。诗的第一节是四个短句:“像前世的旅者不知置身何处蓦然回首已深陷历史的海洋”。第二节给出了几个实体事物:“途经故宫博物馆途径苏州园林途经西安大雁塔”,原来作者“回首”的是著名的文化遗存:
“一颗颗闪光的遗珠穿透重重迷雾在建筑的体形里滚动”。作者把这些遗存,喻作穿透重重迷雾,留存在古建筑形态里的闪光遗珠,
这些“遗珠”喻体里,“悠久的传说已经缄默静穆的音符仍诉说不止漫天铿锵而响”。在这样有滋味、有韵味的语言表达里,作品留给读者的是巨大的思索空间,品读中自会根据自己的感知积淀,去联象、去思考那些古代建筑深厚宝贵的、智慧与美学的意义,补充诗意语境中的言外之意。诗的第三节作者写道:“楼堂
高塔 廊亭
桥梁摇着岁月的铃铛从光明的一页走来听取木头与泥土的对话采撷田垄与五谷的色彩植入花鸟与灵兽的动作将记忆与怀想雕琢为形象”。对此,作者“凝望
从近及远脚步卷起的尘土悄然落定胸中蔓延的倦怠如雪消融从远及近
凝望”。记写这些实体,首句为“凝望
从近及远”,末句为“从远及近
凝望”,以回环的语式,表达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的思绪,那种久远的时空感、历史感,便渗透进这种繁郁往复的诗语表达中。
巴州新诗园地里,一些作品呈现大气豪壮的诗意情怀。赵进春在新疆工作生活近50年,曾经多年从事地方党报领导工作,对边疆和草原儿女情有独钟,新闻工作之余,创作了数百首配曲的歌词和许多构架较长的诗篇。他的诗体量大,篇幅长,出语高昂,豪情奔放,政论式诗句里充溢豪迈的情感。虽然退休多年,胸臆里依然诗情不减,在我国建国七十周年华诞之际,还创作了风格一贯的长篇配乐朗诵诗《玉门关外》:“曾几何时多少英雄豪杰,商贾墨客登关玉门,向西放眼写下这荡气回肠之诗篇“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正是与春的无缘留下了西塞千古荒蛮的悲恋”;“都说,中午的阳光最热最强十五的月亮最圆最大因为心在中央新疆人最喜欢金子般真诚,碧玉般无暇你是我驰骋的草原我是你放飞的骏马因为有长风为雄鹰导航我敢上九天采摘云霞登玉门,再放眼新疆的红石榴是共和国的最甜最多最大”。赵进春的诗往往贴近形势,指向庞大,发的是社会之声,抒的是政治之情。区别于赵进春宏壮的诗意内容,王永健一些较长的诗,在意象主题的摘取和表达格式的营构方面,又融合着别一种汹涌如涛、雄浑庞壮的艺术笔调。他的《绿风》《勤勉之骨》《他说,我最喜欢的是绿色》等,都是几十句短语接续连缀,并不分节分段,有一气呵成、浪头奔涌之感;而《胡杨的传说》一诗,散文式长句的波浪式铺排,舒缓的情味里流动着丰满的情思。比如:“我是胡杨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和所有以诗为马的牧人一样我用多汁的注目礼向着你黄金似的眼窝倾泻成长的梦想我是随时都在与呼啸的北风和茫茫沙海进行抗争的胡杨我是胡杨是为生命变得如此憔悴而玩劣如孩童般张扬的王我是胡杨根植在西北这个骑驴走远的护林员放眼胸臆的那片土壤”。这些蕴含浓郁情感的诗句,意象取自与作者生活环境相伴的胡杨,借助胡杨形象表达的是人的心灵与志向,读来颇有丰满绵长的韵味。
巴州诗人的作品在形式构建、句语运用、风格展现等艺术方面,各见天地,各显风采,不同诗人不同气质的作品显示了多种色彩的意绪图像,构成了本土文化景观中堪值品味与咀嚼的精神因子。
女诗人阵容是巴州诗群亮眼的色彩
文学创作某种体裁的艺术造就,以及创作造诣的高下,并不以创作者的性别而论,而女性作者的出彩往往引人注目。
李梅、孟世红的诗作,大都以意境深邃、寓含厚实见长,读来有老成、老到之感。“我们共同构建的城池,浮在春光之上依次添加蛙鼓、忘忧草、迷迭香还有花前,月下让阳光洒向每个角落鸟鸣装满耳朵……这个充满蛊惑的花花世界所有的绽放都在进行无需说出更多的词语看那春色泼向大地,满了人间正掀起,此起彼伏的波澜”。(李梅:《春色满人间》)诗写春天是一个老题,出新很是不易,而李梅却把这个老题写得面目一新。揣摩她的“秘诀”,应当是出自胸臆的独特感受与意象撷取和词语运用的新巧融合。城市“浮”于春光,又“添加”着动植物的活跃生发和人们对生活的爱恋向往,人间一切是春天“泼”来,“此起彼伏的波澜”的指向是生活大潮的涌动,诗境形象鲜明,形象营造的意旨含蓄宏阔。“上游流过的沙子,被河水洗过的沙子这些被太阳烤过的沙子沾在我的脚丫子上,就生动起来仿佛,它们一下子有了多重身份一个唐朝的和尚一个饮马的僧人和一个在河边洗羊皮子的士兵仿佛他们又给自己找到了,重新命名的定义和活下来的理由”
(孟世红:《铁门关记》)看题目,是一首记写历史名关铁门关的诗,诗中的单个儿意象互不关联,却是打开诗意的一个个扣点,掀开这些扣点,作者点化示意的显然是铁门关的深厚历史;而铁门关的历史由“粘在我的脚丫子上”的沙子这样的现实画面引发出来,“生动起来”,于是,与铁门关相关的唐朝的和尚、饮马的僧人、洗羊皮子的士兵连缀而出,由此又点化式地想象:“仿佛他们又给自己找到了重新命名的定义和活下来的理由”,显然是对铁门关当今意义的联想。作者用词运句极为俭省,铁门关的历史在极短的语言构架里“点到为止”,完全抛开人尽熟知的事实的铺陈,其意在于引发读者的联想。李梅和孟世红的其他作品,大都运用历史的视角,透视对诗写对象的感受,是作品质地老成、品性深幽的显著特点。孟世红的作品,意象跳跃性颇大,诗意阐发似乎骨多肉少,欠缺某种情思的明朗引发与诗意发现的填充,理解上不无绊磕。
陶岚的新诗创作表现出一种女性的细腻特征,她的作品注重形象的新巧新美,篇章精短而意味深长,诗句里隐含修辞技巧,呈现出的诗意之美多有品咂的嚼头。她的《听夏》这样写夏天:“夏
蜷在雪白的豆荚花里耸耸毛茸茸的耳朵听到豆荚与夏雨翠绿的对话夏
爬向水渠悄悄钻进野鸭子的歌声里开出细细的花纹与野鸭子对上了山歌夏
潜伏在晚归的麻雀的羽毛上贴着鸟翅卧近了林间的鸟巢里夏
游走在灯光里打着哈欠如一只疲倦了的瞌睡的眼”。在她的笔下,夏天被拟人化了,每一节都是夏天的动态描写,颇显新颖生动:与夏天动态相联系的豆英花可以与夏雨进行翠绿的对话,在水渠细细的波纹里可以与野鸭子对唱山歌,能潜伏在麻雀的羽毛上贴着鸟翅卧进鸟巢,又会打着呵欠游走在灯光里。这些互不关联的物像,被夏天的动作串连起来,营造出的就是一幅夏天的写意图,图景里弥漫着热爱生活的心绪与情味。诗写司空见惯的事物,要写出某种“新”来,往往从边边角角的细微处入手容易成功,如果单从正面“进攻”则容易流于一般。陶岚的诗歌创作中,这样的技巧几乎在每一首作品里都有貌样。
胡岚近年来在《诗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北京文学》等纸质名刊发表了不少作品,可以说是一位新崛起的诗家。她的诗作往往是某种理性思考的产物,常常融入某种哲理情味,哲理阐发又不是直白的说教,而是乳融在猎取的意象里。比如《月光填满起伏的秋风》:“时至今日,已经能坦然接受世间的别离和圆缺。不圆满是更好的圆满比如,今夜我们目光一致地聚在同一个圆月华,是多么相似父亲在的时候,母亲在的时候。你向西向东我向东向西月光填满起伏的秋风一荡一荡的白月光远了,更圆了多像我们今后的人生之前被撕开的月牙,用岁月一次又一次的填平。”作品借助月华的圆与缺,抒发对生命、对人生的“圆”与“缺”的感慨,圆缺相对,向西向东相对,不圆满与更好的圆满相对,在这些对应关系的演绎里,诗性叙说同亲人的别离,那被“岁月撕开的月牙”,终会被秋风也就是时光填平其中的起伏。至此,诗即收尾,而将透露的意旨交给读者去延伸,那就是,在过往被填平的“缺”中,生活、人生会圆满起来,表达的是起伏曲折中前行的人生态度与向往。又如:“我已学会在生活的旋涡沉潜。春水缓缓目送斜阳远归我们终会在时间的长河相会重逢那一刻,会不会被流水淹没喜悦?”(《流水是春天的引子》)生活漩涡中沉潜的隐忍与时光长河里重逢的喜悦,意象反向照应,相反相成的手法运用中,某种深沉的心绪就表达得含蓄而满盈。
在女性诗群里,郭芳侠的诗歌创作露头较晚,但出手的诗作多有亮点。从新近发表在网络平台上的一组作品来看,已经显示出鲜明的艺术品质。例如《高贵的甜》:“从土地中来回土地中去和母亲一样这高贵的甜有一张鲜亮的名片喀拉苏村,大埻子大片的延展的绿列队的棉兵,精心呵护着你花边的藤蔓把身子印在绿皮上长开了的身子,就是熟好的甜的霍拉山清澈的水流淌着沙土、有机肥和日光黝黑的汉子们水珠子不停地在背上滚从四月到七月脸上写满了劳作我这农家的孩子视这喂食口腹的辛苦为高贵这光荣的甜啊最接近地气最景仰这美”。这首诗在她的所有作品中,就艺术构思和诗意表达而言,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作品写西瓜是从“甜”入手,引申到“沙土、有机肥和日光”,再引申到汗珠子在汉子们的“背上滚”,“脸上写满了劳作”,进而写这甜是高贵的辛苦,是美。作品对劳动的赞美,不是空洞的概念直叙,而是形象的诗意渗透。另有石春燕、陈雪茹、崔珊、郑梅玲等,题材选取各有天地,肺腑表达情味较浓,是创作比较活跃的作者。她们的创作总体上说,或者在格调的提升方面,或者在蝉蜕物事的过实摹写方面,都需要进一步历练艺术品性的凝结和诗意境界的纯美。
少数民族诗人的创作各显姿采
巴州的蒙古族和维吾尔族诗人,大都使用本民族语言创作,为数较少的作者使用用汉语言写作。老诗人道·李加拉多年来进行词曲创作,作品较多知名度较高,他的汉语古体诗词创作老当益壮,多被首肯,我曾撰文称他是土尔扈特后裔的诗性老人。本文重在试说巴州的新诗作者和作品,对于道·李加拉诗词作品不作具体说论。道·乃岱是巴州地区的老作家、老诗人,曾经多年做行政工作和文化艺术工作。只就诗歌创作而言,他曾出版诗集《在太阳的抚育下》,对于新生代作者,尤其是后来的蒙古族作家、诗人都有重要影响。这些少数民族诗人的作品,由于翻译问题,能够提供社会阅读的汉语文本较少,这里仅就他们汉语文本的作品略加阐说。
近些年来,蒙古族诗人的创作一直比较活跃。比较知名的诗人有才·吾加甫、齐米提、泽·根谢、齐·艾仁才等。才·吾加甫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出版蒙文版诗集《故乡与我》《生活的绿韵》《新月》《朦胧的鸟啼声》,40余首诗歌翻译成维吾尔文、汉文,作品多次获奖。他的作品主体内容是反映土尔扈特人的休养生息和天山草原的壮美风光,内容丰满,基调高亢,直抒胸臆,语意明朗。如:
“阅读了历史,书写了渥巴锡汗,一座雕塑拔地而起。阳光多么明媚,卫拉特故乡如此地美好。我在马背上看着地图,从死亡之海打捞珍珠。”(《土尔扈特大迁徙:我的诉说》)
“一个优美动听的纯朴的蒙古名字——我的巴音布鲁克。……挖掘不尽的史诗宝库取之不竭的语言沧海画不完的艺术真实照不尽的美丽世界——我的巴音布鲁克。”(《我的巴音布鲁克》)其米提上世纪90年代以来,在蒙文刊物发表一百多首诗歌,其中,《卫拉特故乡》《永远的火苗》分别获全国八省区第四届、第五届《孟赫嘎拉》牧民诗歌大赛季军和三等奖,《草原情深》在新疆自治区获三等奖。他的长诗《五月的巴音布鲁克》逼真表达蒙古族牧民的生活场景,篇章充盈生活细节,诗语饱含情感,像“牛粪火上奶茶在沸腾,火在牧人的脸庞上燃烧,碗里的奶茶可以看到阳光”这样的诗句,诗意充沛,味道绵长。泽·根谢先后在《鸿嘎鲁》《启明星》《西拉沐沦》《锡林郭勒》《巴音郭楞》和新疆日报等刊物报纸发表160余篇(首)作品,出版了诗集《青石集》。他的诗也是以反映民族地区的人情风物为多。齐·艾仁才做蒙文编辑出版工作,有诗集《朝阳的微笑》《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出版。他的作品表达土尔扈特人情感,语义表达平直,但情绪浓烈,豪情激越,如长诗《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短章《恢弘的史诗<江格尔>》等。
维吾尔族女作家阿曼古力·艾则孜在创作小说的同时写了不少诗歌。她曾任《楼兰》(维吾尔文版)杂志编辑,在《民族文学》《文学译丛》《塔里木》等杂志发表作品,获第14届新疆汗腾格里文学奖,又翻译多部中长篇小说(汉文译维吾尔文)。她的诗歌注重体悟普通人的生活,诗行间透露着对普通生活的多重认知。例如《门外的女人》((译者:玉苏甫·艾沙):“门外的女人期盼那扇门开启有双火热的大手拉她进门最后一次进入富丽堂皇的殿堂梦幻般温暖的小木屋”,
“残酷的现实将爱情打入黑窿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心在滴血……门外的女人想让灵魂歇息片刻像小鸟一样依偎在爱人的怀抱在爱的天堂翱翔!”诗中的女人是爱情被打碎了的孤独者,她渴望走进“门内”,走进属于自己的家,“像小鸟一样依偎在爱人的怀抱,在爱的天堂翱翔”。作品借助物像“门”,透露对“门外女人”的关切与同情,诗的背后隐含对婚姻家庭的某种思索。又如《当我在沉思中流泪》(译者:阿卜杜外力·艾萨):“当我沉思流下眼泪,夜莺同我唱出歌谣。当泪珠落到花瓣之上,全身如同花瓣震惊动摇……”“伤痛随时萦绕心田,宛如晨雾编造的童话。孤独地坐在泉水旁边,与水询问你的消息。潺潺的溪流跟我细语:你被情人早已忘记。请你别再伤痛身心,忘记所有伤痛的回忆。”
书写的是情爱中的失意、痛苦和孤独。她提供给笔者的代表性诗作,笔墨指向都是这类不同人生况味的意绪表达。另一位维吾尔族诗作者热沙来提·买尔旦,诗作以写个人心绪为多,往往从日常生活中摘取一点一滴来阐发某种思绪。例如《惧怕星期天》:“先微开窗户,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从河对岸射来的阳光,和心思的碎片,围绕着我的星期天。哎,周一盼你赶快到来,希望摆脱一切噩梦,孤独的茶杯不要流泪,我那日记的每一页,飘着沸腾蒸汽。”(翻译:夏提古丽·阿不都热合曼)但,从种种思绪里作者要透漏出什么有意义的情思,却往往不明就里,似乎难以捉摸。
巴州诗歌园圃色彩绚丽,枝叶丰茂,多家诗人汲取时代的雨露,绽放各自的诗花,显示了喜人的景象。也应当看到,一些诗人的笔下,意境的熔炼还不无粗疏,形象的渲染还不够细密,某些用词用语还显梗结,达到篇章构建的精美尚存距离。一些作者似乎没有完全脱开“应命式”的书写思维,诗作语言尽管不无激情,但是所写物事“过实”,没有达到空灵美的艺术境界。诗歌是心灵情怀、社会情意、大众情绪注入诗意的精粹表达,最终凝结的果实是篇章、情感和语言的精美化合,如若建筑的设计、玉品的精雕,应当是一种“美”的创造。诗歌之美往往不可唾手而得,必得耗费精细的思维劳动,进行艰辛的历练打磨,才可能为社会奉献出精品之作。巴州的诗歌创作已经积累了可资参照的比较成功的经验,应当进一步“去粗取精”,捶锻冶炼,进一步追求思维和笔力的精细突破,相信一定会为业已葱绿的创作景象,带来更加鲜活的美感气息。(本文刊载于《西部作家》总61期)
作者简介:
郝贵平,长武县地掌村人,现居新疆。高级政工师职称。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长篇报告文学和散文集十余种。散文集《大荒漠眺望》获第三届中华铁人文学奖、《我的绿洲河》获第四届中国世纪大采风散文金奖、首届中华之魂优秀文学作品一等奖;本人获中国散文家协会中国散文创作奖、第四届中华铁人文学奖成就奖。多篇散文入选《中国散文大系》等多种散文选本及中学语文试题、中学语文阅读课件、地方语文校本教材。创作和作品研究载入《中国散文百家谭》(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中国当代散文史》(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等理论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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