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是双胞胎,而且是单卵双胞胎,所以小时候我们俩长得极像,有时连爸爸妈妈都分不清谁是谁。可我们俩的性格却不尽相同,姐姐的性格外向,做事果断,而我则性格内向,做事谨慎,我们的生活也因此衍生出一些有趣的事。
第一次坐船
高考因为几分之差,我和姐姐没能考到同一所大学。
1983年我们上大三时,姐姐暑假到我的学校查资料。她告诉我想利用暑假旅游,我说哪有钱旅游呢,她说就把买校服的钱省下吧,反正你们的校服做得也不好看。那时我们学校为了给学生留纪念,推出了一套学生制服供学生买,每套50元,当时就算很贵了,相当于我一个学期的零花钱。妈妈为了公平起见,给我们每人寄了50元,说如果制服好看,姐姐也可以买一套。等制服出了样品,很令人失望。我虽然不想买制服了,可也没同意出去旅游。
当时我还有最后一门课没考完,临去考场前,我把饭票交给姐姐,嘱咐她早点去食堂排队买午饭。
等我中午回到宿舍,却不见了姐姐的身影,同宿舍一位同学说姐姐把饭票留下了让我去买饭先吃,不用等她。我问她是否知道姐姐哪里去了,她说不知道,只是说在我一早离开宿舍时姐姐就走了,说着,那位同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当时就想,姐姐一定是去做我不同意的事情了。
果然,下午姐姐拿来了天津至大连的船票,她说去晚了,只买到了散席,每张票3元多人民币。生米做成熟饭,我只好同意和她去旅游了。
7月初,骄阳似火,我们登上了一艘共有六层舱位的全新的豪华船。我们是第一次坐船,告别了送我们上船的姐姐的同学,我们就兴奋得各个地方到处查看。在甲板上遇到了姐姐买票排队时排在前面的一位沈阳人,他邀请我们到他们的三等舱参观。三等舱的船票卖9元多人民币,可是当时并不像现在随便什么人只要有钱就可以买,而是购票人必须持有单位开具的证明信。我们去看了看,一个房间有两个上下铺共四张床位,两张长沙发,还有一个专用洗手间。当时沈阳人和姐姐说,“散席条件很差,你们就用我们的床位吧。”
“那你们怎么办?”姐姐问。
“我们可以睡沙发。”
我对男人的好意是很警惕的。打量那位先生,三十岁出头,高挑清瘦,一双眼睛很温和。他把自己的同事介绍给我们,那人看上去40多岁,也是一脸慈祥,连连说,“你们就呆在这里吧。”
另外的两张床铺属于两位和他们并不相识的30多岁的女士。看样子,那两位男士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没有条件对我们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我还是对姐姐说,我们先到处走走再说吧。
告别了两位先生,我们便到各个舱位参观,舱位等级是按房间大小和楼层分的,到了散席,吓了我们一跳,原来散席是没有床位的,而且位置在海平面以下的船舱最底部,正值盛夏,大家都穿得很少,空气中散发着人们的汗味。一张大凉席上一排一排躺卧着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像是逃难的一样。
坐船从天津到大连是要在海上过夜的,我和姐姐商量说,干脆一个晚上不睡觉算了,看海去!
看海之前,我们先看这艘船的结构吧。我们俩兴致勃勃地逛着每一条走廊。突然我发现一个房间门上贴着“洗澡间”。
“啊,这船上还可以洗澡!”我高兴地推开门,发现里面一个更衣室,再往里走,是一个洗浴室,刚好有两个用单间隔开的淋浴室。
我们俩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极了,没想到这船上的条件这么好。
把门一插,我们便洗起澡来。大热天出了一身臭汗,冲个淋浴真是舒服极了。
我们还没洗完,就听外面有个女生大声地喊:“谁在里面?出来!出来!赶快出来!”
“怎么回事?”我们赶紧穿衣,开门。
“谁让你们在这里洗澡的?”一位三十多岁长相标致的大连女子气势汹汹地冲我们喊道。
“我们自己找到的啊。”我们一脸疑惑。
“没看到那儿立的牌子吗?”凶女人指了指走廊入口的门后面立的一个牌子。
那牌子上写着:“旅客止步”。可我们是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的,没看到那个牌子。
刚想解释,那凶女子恶狠狠地说,“跟我走!罚款!”
我们刚才因兴奋而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散了下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灰溜溜地跟在那女子身后,等待发落。
女子带我们穿过甲板,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门上写着:“船长室”。
“在外面等着!”那女子凶狠地对我们说完,进门去了。
这时我们周围已围满了乘客,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们当时穿相同的衣服,很多乘客看出我们是双胞胎了。
“进去吧!”女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丢给我们一句话就走了。
我们俩满脸羞愧地走进船长的办公室。
那是一个明亮的房间,有一扇四、五米宽的大玻璃窗面向甲板,窗户上贴满了好奇的乘客们的脸。
“你们是第一次坐船吧?”一位英俊伟岸的男子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面,面带微笑看着我们。
他看上去三十多岁,大大的眼睛被白色的船长制服衬托的格外有神。
“是。”我们不敢多语。
“你们是大学生吧?”他又问。我猜是他看到了我姐姐胸前的校徽。
“是。”还是不敢多语。
“你们知道吗,船上的水是很珍贵的。我们在海上走十几个小时,船上一千多人喝水、洗漱都要用淡水,因为海水既不能渴也不能用,我们船上的水是每次靠岸后由陆地补给的。那个淋浴室只限工作人员使用,而且我们规定了使用时间。如果每一位乘客都上船洗一个澡,那我们的旅途走不到一半,船上的水就会用光。”帅气的船长心平气和地说着。
“真对不起,我们不了解情况,今后决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我抱歉地说。
“那很好。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们俩呆了,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那...罚钱吧。”姐姐小心翼翼地说。
“不罚了,你们可以走了。”船长笑了。
“没关系,您就罚吧。”姐姐过意不去,好像在劝船长回心转意,随即她还拿出了10元大钞。那时的10元人民币相当于一个普通企业员工三分之一的月薪。
“不用了,你们知道就好了。还希望你们能够告诫其他乘客注意节约用水”。
啊!我们俩都感动得说不出话了,反正我当时的眼泪差点掉出来。我知道这位船长的面容和身影今后会牢牢印在我脑海里。
我们到甲板上吹干了头发,再也不敢瞎跑了。看过海上的夕阳之后,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海上起了大风,使得夜幕中的大海变得阴森恐怖,丝毫没有让人留恋之处。进了走廊,又不愿意下到散席去休息。
那位沈阳人找到了我们,他一定要我们去他的三等舱休息。盛情难却,我们只好跟着他去了。坐在舱里聊天,得知他们是中央某个部属研究所的,工作地点在沈阳,这次是到天津出差。
聊着聊着,风浪大了起来,我们都坐不稳了,还有晕船的反应。他们就让我们上床休息,他们俩各睡一个沙发。另外两个乘客早已入睡了。
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船上发生的一切,真觉得我和姐姐很幸运,遇到了像船长和这两位沈阳人这样的好人。尤其是这两位沈阳人,竟然把舒服的床位让给我们,自己睡沙发。感动得同时,我也想,那位年轻的沈阳人不会另有企图吧?
天亮了,等船靠了岸,该和那两位沈阳的先生说再见了。当时社会上还不兴叫“先生”,他们不自报家门,我们也不好意思打听他们的姓名。就这样,他们和我们微笑着挥挥手,消失在人群中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他们也没有要求我们给他们留任何个人信息。
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也许,做双胞胎就是很幸运,总是能遇到热情相助的人。
也许,是那个时代的人热情又纯真。
现在,还会有这样的好心人吗?
2007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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