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第4期《含笑花》发《味觉乡村》(外一篇)
(2012-05-17 19: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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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安臣小村石头含笑花 |
分类: 原创散文 |
你知道吗,其实每个村子都会传给我们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决不重复,这种气味流转在你的鼻腔里,甚至驻扎在你的胃里。也许你会在一个深夜归来,但是闻到那种特殊气味时,你的内心立刻就会充盈着一种温暖和激情,那时你也许会想着去拥抱这种来自虚空却又实实在在流转着的味道。
记得我在河南时,那时我在的小村没有什么树木,但是唯一能在黑夜里引领我走进村子的是那些散发着甜香味道的刺槐花,每个人或许应该说凡是像我这样希望刺槐的花香包围的人,都会对刺槐产生一种无以名状的感情。记得刺槐花开的时节我和奶奶就会用一些长长的钩子把一嘟噜一嘟噜的刺槐花扭下来,然后把那些尚未开的花蕾摘下来,放在清水里漂洗一番,然后用面拌了放在蒸子上蒸熟,接下来放上点芝麻油和调制好的蒜泥,那种有着花香和油香的感觉似乎而今仍停留在唇齿间,也许那时的胃太好对付了。剩下的那些叶子给羊的话,他们也非常爱吃,因为叶子软而滑,羊也许更就喜欢那种温润的感觉。也可以在滚水里浶一下,把花馇熟了,晒干了,这样的话保存的时间就会更长一些,但是味道自然赶不上新鲜的槐花了。有时这种花还可以用来做包子的馅,有一股干香之味。
每到槐花开的季节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甜香,这种味道会让第一次进入村子的你感到沉醉,甜香在月光皎洁的晚上浮在一片空明里,很多个那样的夜晚我庆幸自己能够在花香里入眠,那是一种笼罩着祥和之气的夜晚,那种静谧里的香味侵入灵魂,占据整个心胸。
我回了云南后,刺槐很少见了,但是我仍然想念这种树,我总在自觉不自觉的寻找那种甜香,但是那种甜香回荡在中原大地上,我说给别人那是一种可吃可赏的花,没人相信,真的。虽然现在昆明有人也吃花,但是和我的那种吃法可谓大相径庭了,因为现在的很多人的胃要求特别高,佐料不齐的话也很难引人食欲的,善于美食的人们不好对付了。倒是有玫瑰不断的被晒干了拿来卖,但是玫瑰的价钱不菲,一般的人吃不起,不像槐花,想吃的话没人管你喜欢吃多少。那种味道把整个的小村笼罩在一片美好里,谁也夺不去。而我走过很多地方,就没有见过玫瑰能把整个村子笼罩起来的,也许那种味道太过华美,只适合在情人节或者一个个特殊时刻用来表达某种含义,一种贵族化的花始终无法走近乡村的贫瘠的土地,我常常如是想。
回到云南以后我对乡村传达出来的气息感受则更为深刻,真的,每个乡村的气息都是自我的。拿我们村来说吧,如果你是夜晚进去的,你会在夏天的某个晚上感受到村子也是悬浮在一种香气里的。记得那时的夜晚没有电视可看,但是可以目睹花在夜里开放,目睹那种开放的感觉如读一首诗一样的美丽,现在我想很少有人想静静的看一朵花开了,看一朵花开需要时间,需要心境。当时家里栽有一棵夜来香(不是平时人们说的夜香树),修长的嫩绿的杆,顶上托着如瓷似玉的花蕾,貌像水仙,但是身材更为修长,比水仙的香味更持久,更悠远。
在幼时的我眼里水仙的高洁都赶不上夜来香,你想啊,一朵花不选择在白天开放,却独放在夜里,把幽香给那些心境平和的人们,不是具备了隐者之质吗?可以说她有婉约的丰姿,同时有一种清洁的高傲。也许那时的味觉更为迟钝吧,于是我对于这种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进入村子的任何一部分,我都能感觉到这种香味在追随着我的鼻子,也许花也有一种愿望,她也希望自己能在这片土地上永驻,但是花都是要凋零的,夜来香在白天到来时就凋谢了,但是那种香味却种植在记忆里,以至于我对于这种香味的回忆保持得十分恒久。其实我对于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的,但是夜来香却是个例外。
直到今天我还在寻找那种感觉,但是生活的喧嚣与浮躁让我越来越远离这种朴素的香味,我走在村子里,而今能见到的是些兰花,据说兰花能卖好价钱,某些当官的是爱种些花草的,特别是这些生在幽谷里的兰花,本来没有世俗气,没有一点烟火味,但是而今却有越来越多的铜臭附在其上。为一种花悲哀的同时我也发现味觉的乡土上,我寻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气味了,不知是我脚下的乡土在麻木,还是人们的灵魂在麻木。总之乡村在城市化的进程中我们留给花的位置越来越少了,真的。
我十二分的盼望再回河南吃上一顿拌有香油的槐花饭,把那份甜香裹进肚腹,把那种香味携着行走,在这个味觉失灵了的世界上,让我失灵的味觉恢复记忆。
来自乡村的那种温暖虚空却又能充实记忆的味道至今令人怀恋。
[本文1741字]
回不了故乡的石头
在我的潜意识里石头都是找不到故乡的精灵,也许它们太沉默了,也许它们太普通了,也许它们太丑陋了,于是它们被遗忘在地球的角角落落,只能很孤寂的呆着,丧失了梦想和希冀,把所有的感觉都掩藏在硬化了的壳里。所以我们看到的都是冷漠。那些滚落在河床里闪着刺目色彩的石头,普通得让我们对之不屑一顾。这儿曾经有一种说法,“杉阳的倒流河,雀飞都不落”。一个石头连一只小鸟的脚步都留不下来,我不知道这叫不叫悲哀?一条河,不,应该说这个乡镇里有许多这样的河,河床里铺满了许多这样的石头。
据说以前这里和别处一样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高大的树木浓荫盖地,溪流潺潺,人们把这里称为“鱼米之乡”。说到鱼米之乡我们的脑海里会蹦出许多优美的字眼,因为民以食为天,只要是有好东西吃,而且是这些好东西又较多的地方,自然会让人心向往之。可以想象以前的杉阳是一个多美丽的地方。而那些石头那时肯定还在山里的某个地方做着一个亘古的梦,即使有个别心痒的石头,一心想往外面跑,去外面看看那花花世界,它也只得把梦想埋在了心里,因为走出大山,对于埋在山里的它将是今生无法实现的一个幻想。但还没等它们死心蹋地地在山里过完此生,一场接一场的山洪之后,它们就和别的石头们开始了背井离乡的旅行,那些想用双手抓牢故乡衣角的石头也在汹涌的山洪里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它们在汹涌的洪水的裹挟下,盲目的向前,再向前。它们身上的故乡泥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故乡的泥土都失去了,即使若干年后能回乡,那也将是一条迷途的归返。没有家园的石头,最终也只能把一切都埋葬在异乡的泥土里。
今天我见到的石头,无规则地被农民堆在一旁,在地边,我们称之为石墙。石墙都是那些被剔除出土地的石头,它们碍手碍脚,把犁铧磨得残缺不全,把农民的脚硌得生疼,甚至个别锋利的还会把牛的蹄子划破,于是农民们在扔石头时分外用力,能被堆在路旁算是一种幸运。一个曾经在山里的石头就这样被人们扔来扔去,没人去理会这些石头来自哪里,为什么我们的土壤里会有石头。找不到故乡的石头,在一块异乡的土地上被人们的手扔在了流浪堆里。
有些石头被人们拿去舂墙,在不断的挤压下,它们和陌生的泥土结为一体,真的成了一块块无法动弹的无生命的石头。在不断的杵棒的敲击声里,埋葬掉自己。在一堵静止的墙里看着黑暗,看着不断老去的岁月。
而另外一些石头则在强烈的阳光下分解,不断地被风搬运着,炸裂声里把身体交付给一块陌生的土地管理。它们想依附一湾清泉,但它们没这么幸运,它们被陈列在河床里,被暴晒在阳光下,然后又在清冷的月光下悲鸣,唱一曲又一曲返乡的歌,但岁月老去了,回乡的路却越唱越长。而有些在河床的深处,一直在不断地碰撞中和泥土结合,最终把自己完全的消解在泥土里。
石头在别的地方被人们称为朝圣者眼里的标志和心灵的伴随物。它们在我们的脚下散开,又陌生地聚拢,围绕井口便成了清泉,在地下匡复羽毛和鸟的残肢就成了化石。但我眼前的石头没这么幸运,它们在不断的迁徙里丧失了本来的面目,失却了本身的颜色,它们一样不是,只是石头而已!
石块有时被称为人类真正的影子,灵魂和归宿、力量的永恒象征。在别处我想捡起一块石头,你会感到激情和重量,因为这时我们的血管和石头的血管就相通了。我们的肉体,皮肤成为石头粗糙的外壳,整个身心弥漫着泥土的真实和气味。但此刻我眼里的石头没有给我这种感觉。它只是一块找不到故乡的残缺物。
石头在我的眼里分解着,把自己埋葬在一块异乡的土地上。闻着异乡土壤的腥味,连灵魂也找不到返乡的路了。因为在不断的奔走中它们没法把故乡的泥土带在身上。它们没资格谈回乡了。
【本文147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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