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高山流韵(名诗欣赏) |
我们身后的兄弟众生
莫对我们冷酷无情
你若对我们多几分怜悯
上帝爱你会更多几分
你看见我们这五六个人
绞刑架下的肥硕身躯
肌肉已被吞噬、腐烂
骨头也会化成灰烬烟尘
不要嘲笑我们的恶行歹运
要祈求上帝宽恕我们
朋友,让我们这样称呼你
莫因为我们罪有应得
就把我们蔑视鄙夷
要知道,世间并非都是好人
我们已死,抵消了罪名
来到耶稣基督的身旁
乞求他的无限恩泽
为我们挡住那万钧雷霆
我们死了,但愿灵魂安宁
要祈求上帝宽恕我们
倾盆大雨涤荡浇淋
烈日之下干瘪乌黑
鸦鹊把眼睛啄成窟窿
胡须睫毛也荡然无存
鸟雀喙下,如同顶针
我们再也不得休憩
随着风儿,飘来荡去
听其摆布,南北东西
朋友,请不要再步我们后尘
要祈求上帝宽恕我们
耶稣殿下,我们万能的主
别让我们下到地狱
我们不欠它一毫一分
人们啊,收起你们的冷嘲热讽
要祈求上帝宽恕我们
佛朗索瓦·维庸是法国文学史上第一位近代诗人,开创了法国纯粹抒情诗的风范,是法国最伟大也是最奇特的一个诗人。极为崇拜维庸的象征派诗人兰波认为诗人要想成为真正偷盗天火的巨人,就“应当成为沉疴在身的病人,猖狂恣肆的罪犯,落魄潦倒的畸零人——同时也是最为精深的学人。”维庸无疑属于这样的另类。
1431年维庸出生于巴黎一穷人家庭,幼年丧父,被一位神父收养。他曾接受高等教育,然而交友不善,沾染许多恶习,酗酒、斗殴,多次卷入杀人、盗窃案件中。1462年11月被判处绞刑,于1463年写下著名的《绞刑犯之歌》。幸得路易十一等宫廷权贵怜惜其才多方营救,法院改判他十年之内不许再进巴黎。维庸从此销声匿迹,不知其所终。《绞刑犯之歌》后来成了他的墓志铭。
维庸一生放浪形骸、为恶多端,时时处于死亡的阴影中,如影随形的毁灭感充斥其诗歌。他在第一部诗集即以戏谑的口吻给朋友遗赠头皮屑、破皮鞋等,这部《小诗集》被通称为《小遗嘱集》;1461年——1462年间创作的第二部诗集径直以《遗嘱集》命名,通称《大遗嘱集》。
维庸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强烈感受到人世间的不公,认为只有死神最为公正。无论帝王将相、乡野鄙夫或是十恶不赦的歹徒,在死神面前一律平等;在上帝面前,人人应同样得到垂悯。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绞刑犯之歌》是维庸做为死刑犯的临终忏悔。诗人以死亡场面的恐怖描绘,痛悔自己罪有应得的下场,同时警戒人们“不要再步我后尘”,希望人们收起冷嘲热讽,“不要嘲笑我们的恶行歹运/要祈求上帝宽恕我们”。这最后的忏悔与祈求,也许才是这首诗的真正价值所在。
太阳光照善人,也光照恶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这是西方宗教以善报恶和己之所欲,施于众生的博爱包容思想。我们的儒教文化也讲一个“恕”字,是一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推己及人和“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公平正直,与西方宗教信仰的“恕”略有不同。在某种潜意识里,我们对恶人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而大快,其死不足惜,惟有余辜。因而总有人乐于扮演审判长,俨然自己就是上帝,却缺失一份上帝对下民的垂怜与哀矜。
2007年4月16日韩裔留美大学生赵承辉在弗吉尼亚理工大学造成32名师生死亡惨案,21日,纪念遇难者的33个花岗岩悼念碑按椭圆形安放于校园中央广场,赵承辉的悼念碑与其他32名受害者一样,放着鲜花,燃着蜡烛。在他碑前的花丛中有一便笺:“希望你知道我并没有太生你的气,不憎恨你。你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和安慰,对此我感到非常心痛。所有的爱都包含在这里。
2004年2月23日云南大学学生马加爵在宿舍致四名同学死亡。这位曾获“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二等奖”;在助学金贷款未发放的几天里没有鞋穿,光脚逃课;同宿舍同学在其被子上撒尿;在监狱里穿上囚服时说“这是我穿过的最好的衣服”的马加爵,其罪孽连带得家人在村中也抬不起头来。
人们啊,收起你们的冷嘲热讽
要祈求上帝宽恕我们
当我们读《绞刑犯之歌》时,应忽略诗歌的写作技巧,从人道主义出发透视我们看待问题的方式,从而丰富我们的思想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