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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种子老榕小姑娘顾恺颉卧龙村杂谈 |
分类: 财智 |
编辑:张平扬
记者石磊实习生陈小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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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一辈子辛苦造起来的房子毁于一旦。
兄弟俩一辈子辛苦造起来的房子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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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恺颉在做心理咨询。
谢海涛摄
顾恺颉在做心理咨询。
天空阴阴的,空气中略微有些潮,玉米种子被撒进地里。农业技术人员说,这种天气最适合玉米播种,因为如果日照太强,玉米种子就难发芽,而如果下大雨,又担心把种子冲走。播种的工作从昨天开始,今天就能全部完成,只要不经历超高温天气,再过3个月,满地玉米就挂穗成熟了。
虽然也在四川,也叫卧龙,迎新乡的卧龙村并没有国宝大熊猫。大地震中,这个2000多人的村子遭受的损失是几个村民的离世和大量房屋的坍塌,惊魂初定之后,农民们的第一反应是——农田。
从广州赶到四川灾区做志愿者的R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这几天农民们全疯了一样抢收小麦,我们也下地了。”
但是谷仓被震毁了,粮食收回来没地方放。不过,让R心里着急的是,像卧龙村这种人员损伤不多的村得到的关注很少,“得到的援助也很少”。
生长队长郝德金跟他提起一件事:现在是夏玉米的播种时间,时间很宝贵,玉米是播种期很短的经济作物,但是村民们还缺少不了玉米种子。郝德金说,卧龙村主要是种水稻,村里有800亩稻田要抢种,这是将来人的口粮。另外还有100亩旱地,种的是玉米,拿来喂猪喂鸡,地震后,大家想到应该抓紧时间播种,但供销社没了,上哪儿找种子去?
不只是卧龙村,R在迎新乡“扎了几天”,发现附近的村对种子的需求都很迫切。他认为,种子的问题“关系他们下半年的吃饭问题,十万火急!”
5月23日早上,R用手机短信给老榕发来“十万火急鸡毛信”,说要玉米种子。老榕“呆住了”,这也太专业了吧,他是那种“把玉米和玉米种子放一起没法分辨的人”,他大概知道,种子化肥之类的农业生产资料是由专业的企业来生产和经营。可是“说真的,我完全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老榕,真名王峻涛,搞电子商务,热爱足球。这次他又想到网络,9时16分,以“十万火急:灾民需要大量玉米种子和篷布”的标题的文章,贴到了他访问量达213万人次的新浪博客上。然后给新浪的朋友打电话“走后门”,这篇博客于是被放到了博客频道页面的最顶端。
发帖的时候,老榕在想,茫茫的网络大海中,他这篇不起眼的博客,就像一个漂流瓶,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打开它的人手里。“会有奇迹吗?”老榕这样问,带着期待。
奇迹是因为网名为“造化恩何鸿”的网友在他的学校中国农业大学论坛上的一篇转帖,“灾区需要玉米种子”的帖子被中国农业大学校长看到,校长马上安排学校办公室工作人员与校办企业中农大康科技公司取得联系。中农大康科技公司了解情况后,决定为灾区捐赠4万公斤价值80万元的玉米杂交良种“农大95”。
因为帖子里特别提到了卧龙村,负责跟进种子捐赠工作的中农大康专家、中国农业大学农学院李建生教授,也把电话打到了郝德金的手机上。
一切的发生都在13小时内,当郝德金接到一个“奇怪”电话时,电话那头也没报名号,上来就问村里的土壤情况等,然后就告诉他,准备赠送适合他们播种的玉米良种。郝德金有些意外,原先告诉志愿者时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可以收到种子!”
离接到捐赠电话不到3天,当中农大康的4万公斤玉米良种运到成都的仓库里,只等有车辆运到灾区时,事情又有了戏剧性的发展,卧龙村已经收到了一批玉米种子,尽管不够,村民们还是抓紧时间开始抢种了。
在卧龙村村民抢种玉米的时候,5月28日一大早,中农大康种子股份有限公司成都办事处业务员王波到红十字会去申请车辆通行证。这天,他带着2.1万公斤的玉米种子,坐着广州志愿者联系的卡车,把种子分别送往安县和广元。
对于中农大康的热情捐助,郝德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搞不太清送东西来的都是谁,一般都当成“政府的”。28日下午,签收了1000公斤的玉米良种后,他开始积极地打电话给周围的村庄,把种子派给有需要的其他村。这个农民,还第一次体会到如此迅速的网络传播信息而带来的关注。
地震过去了半个月,也许是中国人接受信息量最多的两周。在震区采访的《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袁越也感受了信息流通的重要性,他体会得到,那些在后方的人看来“海量的、毫无控制的信息”对于前方人的意义。
5月15日,袁越乘车经过绵竹一个名叫柏果的村子,村民抱怨了村里缺水缺粮的情况。车上有一名网易的编辑立刻打电话给同事,在网易组织的讨论版里公布了柏果村村民缺水的情况,然后很快就有人给交通台打了电话,问题立刻就得到了解决。
16日傍晚,袁越搭一个志愿者的车从绵竹回成都,才知道这辆车也是在听了广播后来柏果村送水。可是,他们发现这个村子里堆满了矿泉水,几车都拉不完。于是他们开车去别的村子转悠,找到了一个真缺水的村。
袁越感到可惜的是,“志愿者之间缺乏协调性,灾区海量的、貌似完全自由的信息流通,反而造成了救灾效率的低下。”
那4万公斤免费的玉米种子的遭遇像是一路遇上了绿灯,它们将在一周内送到需要的农民手里,因为,错过了这次播种季节,就要等明年了。
顾恺颉已数度流泪。作为一个一年要做六七百小时心理咨询的专业人士,这个上海心潮心理咨询中心的首席策略官,从未像现在这样,遭遇这么多悲惨的人和事。
四川绵阳市九洲体育馆,灾民安置地。大人们静静地坐在铺上,孩子们环绕四周,玩耍静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忧伤,似乎依然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顾恺颉穿一件白T恤,胳膊上套着红袖章,上写“心理援助”字样。作为上海志愿者心理援助服务队的一员,他走在人群里,不时俯下身去,和人交流,最终让那些看似平静的人哭出声来。
弟弟和黄猫
5月25日上午,他碰到一个来自北川陈家坝的年轻母亲。
他很自然地上去打招呼:在这里的生活状况怎么样啊?怎么到这里来的?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绿褂,红裤,光着脚。顾恺颉先送上一个小礼物,“小姑娘,给你一个小蛋糕”。
曲山、擂鼓、陈家坝,北川地震中的重灾区。在年轻母亲的叙述里,他了解到,她有一个8岁的女儿,一个3岁的儿子。地震时,儿子一个人在家,她在农田里干活,泥石流把她的腿压住了。脱险后,她往家的方向跑,发现家没有了。
她一遍一遍地说,“儿子很乖,小时候就不哭也不闹,两岁时,就自己穿衣服。每天收工时,或者每周五姐姐从学校回来时,就看到他一个人在门口等,还有一只黄猫。”
妈妈倾诉时,小女孩很平静,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顾恺颉觉得孩子有些不对头。孩子的压抑,比大人更难排除一些,更需要宣泄出来。
顾恺颉问她:喜欢弟弟吗?
顾恺颉问她:喜欢弟弟吗?
喜欢。
弟弟和你关系好吗?
好,他很懂事。
你每周五回家,弟弟接你时,还有那只猫。猫呢?
听到“猫呢”,小姑娘就停住了,慢慢地用手擦泪。顾恺颉把她抱起,拿了纸巾给她……
健康自评问卷
一份心理健康自评问卷。上面20个选项,有18个在“是”上打了钩:“食欲差”,“易受惊吓”,“睡眠差”,“手抖”,“消化不良”,只有两项未选,一项是“头痛”,一项是“是否有想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北川曲山小学的一位老师,在搭帐篷的时候,顾恺颉跟她聊了一会。地震时,她家里死了9口人,只有一具尸体找到。她的丈夫,是北川民政局的一个副局长,也遇难了。
她教三年级,班上50多个学生,死了1/3。她是在窗口,被气流摔了出来。爬起来,看到房子都没有了,跑到废墟去救人,听着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弱,很多学生眼睁睁地看着死了……
提到自己的学生时,她就哭了。顾恺颉拍着她的肩,让她哭。在填写心理健康自评问卷时,她说: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学生,还有双胞胎女儿。
她的故事,除了妈妈,从未和外人说过。
地震时,爸爸外出,她和妈妈在家。正准备进卧室,有轻微的晃动,她还以为是小地震,很快就会过去。就在犹豫时,窗外一股黑风卷来,撕扯着换气扇,呜呜呜地响,房子开始在晃,眼镜上全是灰,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她清醒过来时,发现二楼变成了一楼,旁边的房子已完全垮掉了,隔壁北川职业中学的操场上,很多人在哭。很多逃出来的人说:地裂了,人掉了进去,被泥石流埋了,又被风不知吹到哪里去。后来,在县政府门前的广场,她和妈妈找到了双腿骨折的爸爸。一城受伤的人都放在那里,哀号满地,很多人被救出不久就死了。
让她沉重的还不是灾难本身。
当时在广场上,爸爸的旁边,躺着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没有人照料她。
在后来的时间里,她一闭眼就会想起那个小姑娘:头发很长,眼很大,脸苍白,十五六岁,上身穿绿色和黄色的条子衫,下半身全是血,只盖了一条毛毯。
小姑娘一直在闭眼,就像打瞌睡一样,她不停地叫小姑娘:不要睡,坚持住。叫一声,小姑娘就睁开眼看一下,后来,小姑娘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
她照料着父亲,一直没有时间,去听小姑娘说些什么,没有把手伸给她,过了一会,小姑娘眼睛慢慢合上了。
从此,她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小姑娘的脸,看到小姑娘慢慢向她伸出手。她陷入空前的自责中:如果能把照顾爸爸的精力分出一些,她就可能被救活。
这段痛苦,她只跟妈妈讲过。她甚至没有述说的机会。一大家子7口人说没就没了,奶奶86岁了,她不能当着老人家的面痛哭,也不想让周围的人,在悲惨之余,还要承受自己的感情。
12日、13日,她见了谁都想痛哭,渐渐地变得有些麻木了,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直到她看到了顾恺颉。
那一天,顾恺颉教她先放松,把眼睛闭起来,去想当天的情况。然后,把手伸给她,让她握住,让她说:姐姐在身边,没事的,你要坚持下去……
她握住了那双手,眼一闭,一串眼泪,像珠子一样滚了下来。
她哭了大概有10分钟,顾恺颉也在流泪。九洲体育馆还是一片嘈杂,她坐在帐篷门口,顾恺颉坐在她对面。她的家乡北川,已成了一座空城。
那天下午,她哭完后,情绪好了很多。
她对记者说:如果你以前去过北川,你会感觉特别美。夏天的时候,很多人到北川去避暑。11月初五,我们会带你过羌历年,穿上民族服装,跳锅庄。现在都不行了。经过了这一事情,我也成熟了,应该为家人做点事情。建设新北川,我们都要回来。
而顾恺颉又走向了下一个人。九洲体育馆的很多灾民面色平静。他说,现在很多人处于创伤阶段,如果不及时治疗,大约30%的人会过渡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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