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 Holm's Prose——饺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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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与恩师 Bill Holm 的妻子Marcy
和同学在西安
饺 子(上)
没有食谱的书是不完整的,所以这本书也要有一个。刚来中国的人想吃大米,而我却偏偏来到一个种小麦的地方,到处是各种地方风味的面条。学校外招食堂有大米,但是我学生称之为“猪食”,不干净还有很多石头,只配给牲畜和外国人吃。因为吃那种米咬到石头我掉了三颗牙,去看了三次牙医,每次女大夫都嘲笑外国人的牙齿太娇惯了,中国人在困难时期早就习惯了吃石头。
“要想吃真正的大米,得到湖南.”一个学生说。
“四川猪吃的大米都比湖南人吃的好。”另一个学生说。
“哦,苏州的大米那是没得说,”第三个感慨道。
“在西安你要吃饺子,”一位陕西本地人最后说。而且我确实吃了。
饺子,就像挪威鳕鱼,弗吉尼亚不伦瑞克炖肉,斯特恩小镇烧肉,和比利时蔬菜土豆泥一样不只是一种美食,而是一项仪式,是对本土文化的认同;它不是个人享用的佳肴,而是大众参与的庆典,它也不只是味觉享受,而是一种精神食粮(借用一下美国黑人烹调用语)。但是由于中国人在饮食上(其他方面不得而知)是绝对的实用主义,也因为那浓郁的酱汁,诱人的馅料,使得吃饺子的乐趣要远远大于它的意义了。
当中国人请你到家里吃饺子,他们已经把你当朋友了。你也就加入到中国人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共同利益中,加入到和官方语境相对抗的联合阵线中。你不只是吃一顿晚饭,而是成为饺子的一部分。
千万不要轻率的或独自一人包饺子。包饺子就像是战争或者四个现代化的伟大事业一样,需要策略,中央规划,分配劳力等等。在包饺子的集体劳动中一个人不可能胜任所有工作。它的乐趣就是每个人各司其职。尽管这篇文章要给读者提供一个食谱,其实也不全是。在中国,饺子的做法数不胜数,它决定于厨师的人数(差不多有十亿),或吃饺子的不同场合。具体做法也取决于中国漫长的历史,经济状况,最新的中央指示,偶然性,一时的兴致,或者是命运。有足够的面票买面吗?还有肉吗?有多少,好不好?乡下最近下雨没?市场上能买到菜和调料吗?好不好还价?家里的煤够不够烧火煮饺子?
先说和面,你需要面粉,水,体力和时间,两种最简单的原料和两种最宝贵的资源。你需要一个擀面杖来和面。要是美国人就会跑到超市买一根地道的陕西擀面杖,而中国人会从拖把或铁锨上拧下木头把,或用空啤酒瓶来当面杖使。擀面杖要够硬够粗以便来压面团。你可以想象是什么样子,反正不是用信用卡。
然后把面团揉成像条长蛇一样,像拖把柄一般粗细时,把它切成拇指大小的块儿。当心,别把自己的拇指切了。你只有两个,留着还有用,面块儿可多得很。别把这比喻当真了,尽管政客们常常犯这种错误。然后把面块擀成直径大约 三英寸的薄片,大小和中国人的手掌差不多,这样的皮儿要擀几百个。千万别把皮儿擀的太小,在包饺子这项工作中你会很饿。想像你现在就是个中国人,你绝不会吝啬小气的慢待客人,尽管你会不断地说今天晚上只能做这么多了。客人也会不断得说你真是好客大方的主人,真没必要为我们这样的客人忙活一晚上。注意这样的话一定要重复,重复,再重复。
饺子馅首先从肉开始—猪肉,贯穿人类文化的肉。不需要太多,但质量很重要。到猪肉摊前,谈好价儿,让摊主从猪的腰部切两斤下来,带少许肥肉;细细的绞成肉末。要看着他给你绞。 别在家自己绞。记住“各有所长”。摊主会问你是不是要包饺子啊,还会祝愿你吃好喝好,记得下次邀请他一类的话,你也别忘了夸奖一下他们家的肉好。猪肉的状况就是中国的状况。在美国两斤猪肉也就够两个人吃烧烤,加上马爹利,烤土豆和巧克力什么的。但是在中国包饺子,两斤肉可以足够让十到二十个人吃得“撑死了”(他们常这么说)。再加上一些红酒,茶,削了皮的苹果,梨和一些瓜子。文明的真正特质应该是其经济状况而不是其多样化。
接下来要去菜场了,要买一棵大白菜,一把青葱,一些蒜苗(细长,粗纤维,绿色带香味的蒜的幼苗),半个拳头大小的姜块,一长串用干茅草编起来的蒜头,一把新鲜的香菜,还有一把类似于杂草的植物,我叫不出它的英文名字。当然家里还要有酱油,醋,味精。
菜刀要锋利。让客人帮忙去切菜,他们会很乐意。切蒜苗、香菜、“杂草”的时候,家里就会充满一种浓郁,辛香的农村气息。这种气味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依然新鲜。然后用手将切好的菜和猪肉搅拌,别用勺子,菜必须要用手才能搅匀。不能心急,要耐心的搅拌肉和蒜苗,时间够了味道才能很好的混合。
现在要准备包饺子了。给每个人倒杯茶,各位落座。这要花时间的。饺子就像雪花一样各不相同,并且反映你的性格。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风格,而且一个人也包不出来两个完全相同的饺子。熟练的人包饺子时会创造出一种假象,有序和谐,千篇一律,排排对称。但他深知每个饺子都有其思想,灵魂和隐私。这里面的政治隐喻把当政者吓得够呛,以至于他们把坦克召集出来了。
我的饺子包得很糟糕。这暴露了我性格和生活中的缺点:缺乏耐心和贪恋肉食。我总是包的馅儿太多而且很不仔细,以至于我包的饺子经常散开;他们太肥了,我叫他们极端外向的饺子。极端内向的人包的馅儿很少而且把面片捏的很紧,这些饺子看上去干巴巴的,吃起来就像煮熟的面疙瘩。平衡适中适用于一切工作,包饺子也不例外。一个好饺子应该很饱满,面片捏合的也很紧密,饱含汤汁的馅儿到吃之前不会跑出来。规规矩矩的人才能包出规规矩矩的饺子。
接下来,开始在大锅里烧开水。当把馅儿或面用完的时候,饺子就包完了,开始煮。一个比较经济的方案是两道工序同时进行,边包边煮。他们经常这样做。水要保持滚开,每次放些饺子进去。不可粘在一起。饺子在锅里跳跃,摇摆,翻滚,迂回,就像孩子们在洗澡时玩耍,很有意思,一个活跃的饺子味道也会更好。往锅里放三次凉水再煮沸三次。每当饺子们太狡猾时,就浇点儿凉水让他们冷静一下,再次沸腾,再浇凉水。第三次煮沸的时候,就大功告成了。这就是饺子们的革命过程,你必须狠狠的教训他们三次。这也是中国人通常的教育方法。在上百个饺子在锅里畅游过后,沸腾的开水由于淀粉而变得浑浊,粘稠而香浓,记着千万别倒掉,这是汤,也通常是中餐的最后一道。
餐桌上,要放好酱油,黑醋和红辣椒,干的或者油炸过的均可。摆放好每位客人的筷子,放有蘸料的小碗,一小杯白酒,还有一杯红酒或啤酒汽水一类的。把饺子碗放在中间。用筷子夹起来吃吧!“干杯!”
这就是饺子的做法!您别以为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饺子全弄明白了。饺子不仅像雪花那样各不相同,而且在做法,点缀,馅料上同样有无数种变化;甜的,酸的,辛辣的,平淡的,油炸的或者上笼蒸的。我这里说的是陕西老百姓的饺子,但是上海,四川,广东,蒙古,湖南和北京都有各自的饺子理论。总而言之,这是一套饺子的语言,饺子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