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寻常的与许多年来没什么两样的平淡如水的夜晚，我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清晰、美丽而甜蜜。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当然，我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醒来之后，沉浸在夜晚的梦境之中，一时懵懵懂懂却又昏昏欲睡；我合了眼，企图沿着梦境走下去，但梦难再续，看看四周，分明还是彻底地醒过来了。我对这醒悟，觉得委实是有些太早了；又害怕忘却，便反复回味，直到天亮。

起身推门出去，啊依呀！神清气爽——这世界真好。我甚至疑似还在梦里，但眼前分明就是熟悉的家门口。这不会有错。看了天，再看地，目之所及都特别的美，格外的好：天蓝草绿，花枝招展，空气中散发着甜蜜的味道，看到的每个人，春风笑脸，不论是男是女，熟悉与否，也不论长相如何，都是那么的顺眼。

我特别珍爱这梦，眼前又浮现出在梦里的情景——

是我熟悉的小城，抑或久别的老家。我引着母亲在去往二哥家的路上，我没太注意是什么天气，自然，母亲不是锄地、喂猪时候的样子，穿得精精巴巴，展展特特的，头上也没箍首巾，穿的掩襟子袄儿，灰蓝色的，还是中式裤子，缯着裤腿，缠着的小脚，额头上几乎没有什么皱纹，脸颊上熠显不熠显地亮着光泽，还是我小时候母亲年轻的模样，平和而安详；只是，没有说话，一直就是，我做过许多有关母亲的梦，在梦里，母亲从来就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但她的脸上有的是光亮，有的是笑容。

我神情盎然，心里像一块蜜在融化着。娘在，家在，小时候一回家看见了母亲，心里便踏实了许多；有娘在，天空晴朗，山河秀丽；有娘在，我不会得什么毛毛病病；有娘在，我的家里干净整洁，温暖如春；有娘在，我不会挨冻受饿，炕是暖的，饭是热的……

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走着，脚下特别的轻快。与母亲在一起，觉着身上有无穷的力量，也有许多想说的话；与母亲在一起，有的是希望，有的是激情；与母亲在一起，我可以遮风挡雨，也能够顶天立地；与母亲在一起，我不怕艰难困苦，也不惧乎什么生老病死；与母亲在一起，我不敢虚度年华，妄言生死。就这样，走着走着，竞有些如醉般的豪气陡升，手舞足蹈地飘飘然了。

母亲依然还是比我矮一头的样子。一直在我的印象中高大的母亲显得有些弱小，我搀扶她的时候，当然还须欠下身来；我一边在她耳边说着话，一边情不自禁地用另一只手拥着她的肩头，并身不由己地逐渐贴近我的胸脯。我想，这回上楼梯的时候，我一定要背着她上楼，曾记得有一回我背着母亲回家的时候，感觉很是轻松。我便劝说母亲：这回在二哥家里少住上两天，去我家里最好，家也宽敞，我也没什么事，住多少时都没问题。说着又想，这一回可一定要记着和母亲好好地照几张相。我知道，对于照相，母亲一直非常在意，先是慌促地用手捋一下额头的头发，扯一下衣襟，上下搭擞一下，然后低头自个儿打量一番。可是，我摆个什么姿势呢？是依偎在母亲的怀前？显然，这样就挡住母亲了，而且也回不到小时候仰视母亲那样的情形了；或者照一张亲吻母亲脸颊的照相，可是，我都是已经胡子拉碴的人了，这样的母亲会不会不好意思地推开我呢？还有，叫谁为我们照相呢？又怕别人照不好，可是，我怎么能把我自己照进去呢……

也没论的多想以前曾经的过往，只是一边走一边想望着母亲在二哥家住上两天之后回到我家的种种情景，哪儿可能会有什么不周不备或什么母亲不方便、不舒展的地方，家里还需要添置些什么，甚至于有些迫不及待地憧憬，诚惶诚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对了，不论是吃什么饭，一定要热气腾腾，有清有稠，有荤有素，还要软软绵绵，这是必须的。

就这样，走着走着，觉着除此之外，这世间似乎再也没什么当紧的事了，我且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直到母亲渴了、饿了、累了、瞌睡了，然后一起回家，再到陪着母亲吃了、喝了、睡了。

就这样搀扶着母亲，我边走边想，心里面甜滋滋的，幸福的样子，竟然是如此的美好。拉着母亲的手，觉着也不是过去硬沙沙地满手皴裂的样子，而是软绵绵的，就不由得鼻子发酸，眼角里也湿漉漉的了，谁说泪水是悲伤的分泌物，我分明是如此的高兴，怎么还会流泪了呢？

我没太注意这周围还有没有人，有什么景物，似乎空空如也，或者，我就根本没论得看周围有些什么，不过，有与没有都无所谓，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岂不最好？

这个梦，真真切切，甜蜜而美丽，没有一点儿恍惚的情景，也没有一点时空上的穿越和跳跃，自然而温馨。

我多么想，就这样，在梦里。

2022.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