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 走在无人的旷野视线朦胧手上的光亮即将隐去

我在寂寞的世界不停地赶路不断地告诉自己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路不断展向前方 狂风在我耳边呼啸

呼的一声 我忽然凌空飞起

 

——几米《又寂寞又美好》

 

 

 

确定这篇文章的题目，是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没由来地忆起几米的那本画册开端的语句。说不上喜欢，但却一直记得。

 

日子步入正轨，生活渐趋规律。我开始习惯在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独自前往图书馆打发掉下午的时光。有时是在三楼的开架书库随性翻阅，但更多的时候，我是呆在二楼呈U形的自修大厅里。自大门靠右的旋梯上至楼层再右拐，尽头处，是一片落地窗，旁边有几个朝着各方位零散摆放的可自由移动的小沙发。我独喜爱最左侧的正对着落地窗的那个位置。在沙发上调整坐姿，侧倚着身，整个身体陷在软和的棉絮里，脚架在窗前的护栏上，自由而又闲适。若是看书看得倦了，便将捧着书的手置于膝头，脖颈侧靠在沙发背上，打一小会儿盹。

在那个狭小僻静的角落，我背对着整个图书馆，身后的一切皆与我无关，身前，明亮的天光透过窗盈满胸怀。从书本中的字行间抬眼，天光云影、学校广场、来往人群皆映呈于面前，扭头，恰可俯视到图书馆进进出出的学子。然，那些只是流动的风景，与我并无关联，也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我被沙发和玻璃窗圈起，与手中的书册，自成一个世界。

我爱极了那时的时光。心底平和而安然。

 

 

连续几日的阴雨，杭州的天气逐渐转凉。这一年，我突然变得畏寒起来，早早的在衬衫外披上了一件灰色大衣。

清晨的短信里，荻告诉我，哈尔滨的气温已降至零下，寝室开始供暖了，她在期待着落雪。

我紧了紧襟口，抬头望了望天边渐收的雨云，湿凉的风轻舔过面颊。而Yuki所在的海南，那儿该仍是万里晴空一片和暖吧。

蓦然想起中秋节的前日，同寝室的三个女孩皆是本地人，早早归家去了。我订好旅社，就搭上一班快速公交前往市区。晚上，便独自在曲苑风荷里散步。

那一夜，无风，空气里带着雨前的闷热。声声蝉噪，不绝于耳。月虽圆明，偏又被云妨，只有熹微的月华倾洒下来，剪出了风荷错落而举的轮廓。人倒是难得的少，倒也透出了几分清幽。

我踱着步子往白堤方向去了，一路唯有晕黄灯火相伴。微微倦了，便在路边的长椅上或湖心的亭子中小坐片刻。直到走到那方刻着两道诗行的石前——石上刻着的是白乐天的句子。三五湖中新月色，两千里外故人心。

再移不动步子。

我不知道，这一年的中秋，有多少地方，可以看得十分好月；也不知，那轮圆月，照彻了几多离恨几处人圆。我只知，在这有着天堂之称的异乡，我立于被云妨的月下，对着一方顽石两句诗文，凝眸良久，怅然无言。

 

 

国庆长假，亦不曾归家。一日早上，几番周折后，我坐上了前往金华的汽车。

与轩的见面，是在金华破旧的令人感慨的西站门前。我站在一处树荫下，握着话筒，探究地打量着前头那个拿着手机骑在一辆小电瓶车上背对着我的男子，直到确定该是他，才走上前去。他若有所觉地回头。我颔首：“应该是你没错了。”

如今回想，总觉得，那情境，该是很具喜感的。然而，那时到底是何心情，却是记不清了。倒是一直记得看到他的那辆电瓶车的第一个瞬间，我莫名地想起他的那篇《维以不永伤》。

将行李扔给他，坐在车后座上。在最初有些别扭的生疏感散去后，只感觉，那声音是熟悉的，语气是熟悉的，这个人本身是熟悉的，而在初见的瞬间清晰起来的那张面容，在诸多熟悉中，重又模糊起来了。

城市的风呼啸着掠过侧脸，街道两侧有与我的故乡相似的香樟，洒下依稀相似的浓荫。我偏着头，微微笑了起来。

 

婺江午后粼粼的波光、沈约八咏楼铺展着尘埃的诗壁、黄宾虹公园入口处那条两侧遍植青竹的幽径、侍王府厅堂戟立的已生了锈的陈旧朴拙的刀兵……也曾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浓厚的烟火气息中吃一顿路边摊、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摆满了人行道的摊位间兜兜转转……

但梳理记忆的支脉，最先从脑海里跳出来的，总是一日的傍晚。饭后，我们在浙师大湖边的木板路上闲闲地散着步子。木板路的一侧有零散的并不繁茂的水草。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偶尔会有行人从一旁错身而过。一切远处的风景都在苍蓝色背景下化作了黛色的影。不经意抬头的瞬间，竟看到一盏橘黄色的灯火，浮在薄暮的天宇上，悠悠荡荡地慢慢飘远。

我雀跃地叫了起来：孔明灯！他抬首向空中投去一瞥，而后平静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我，对我的一惊一乍有微微的诧异。

我自顾自地欢喜。嗯，好吧，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浮在空中的孔明灯。

三日，乘动车折返杭州。

 

国庆假期里的校园空空荡荡。寝室里亦只我一人——另外三个室友都是浙江人，早早回家去了。

我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很轻很空也很自在。仿佛系上一只气球就能飞起来，或者将我自己装进心里去恣意地跳一支舞。

五日再度独去市区。在杭州大厦前下车，往西湖文化广场方向举步。十月的杭州城，空气里浮动着隐隐的丹桂的甜香。

在桥的这端往广场那端张望，那栋高耸的建筑让我感到毫无道理的不安。仿佛自己往那头走去，便是在一步一步踏入一只择人而噬的兽大张着的口。

在新远买了两张电影票。《山楂树之恋》和IMAX影厅的《盗梦空间》。想了想，又在柜台处要了大份的爆米花和一瓶可乐。

并不喜欢山楂树这部片子，大约是张艺谋以为的纯洁与我心目中的太过大相径庭，选择的历史背景也让我觉得有几分荒谬。不想多做评价。原本便只是为了盗梦去得影院，看山楂树不过是顺带的罢了。倒是观看时，偌大的影厅不过寥寥十数人，静谧空旷。这点让我很是喜欢。

坐在我前排的，是两位老者。安静地一直看到剧终。片尾曲响起时，人们纷纷起身离去，她们依然凝定地坐在座位上，我亦未起身，缄默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直到连音乐都悄然声息了，影厅的灯渐次亮起，她们相搀着站起，略带蹒跚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起身时她们看到我，目光中有几分惊诧，我微笑着冲她们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小孩，但始终对老者，怀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近些日子，偶然接触到所在社区的教会组织。有时会去听他们布道。周末闲暇时，也会和他们一起去做礼拜。

下沙区没有教堂。集会、做礼拜的地方是由一个虔诚教徒主动贡献出来的。出学校后再穿过两条街，到了一处路边，有简约的白色小篱笆，一旁便是被两束青竹环围着的隐蔽路口。穿进去，便是一条石板小道，一侧是一条浅浅的流水，两边是浓密树荫。格外清幽。踏过曲折的回廊抵达流水的另一端，便是一个生活小区。其中一栋乳白色房子的第二层，那里，每周都会有那么一群虔诚的人，告解、布道、祈祷……

我始终记得第一次同他们一起念诵得那段祷告词：

“上帝啊，我需要您，我承认我是个罪人，主耶稣是为我的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第三天从死里复活，我愿意打开心门接受耶稣作为我的救主和生命的主。求您赦免我的罪，感谢您。求您管理我的一生，使我成为您所喜悦的人。奉主耶稣的名祷告，阿门！”

晚睡的习惯一直纠正不过来。熄灯后，往往会打开床头的充电台灯，有时，便是随意地翻阅圣经。

我不是一个基督或天主教徒，也无法完全接受其教义，至少至今不能。但我清楚，我对信仰有着本能的渴求。哪怕只是一种信仰的氛围。

有朋友对我说，她是无神主义者。

我笑了笑，没作答。只是有一刻，我有一种冲动想询问她，那么你知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无神主义？又何谓宗教？何谓科学？何谓迷信？

一个人对其他事物最初的喜爱、厌憎、漠然，其实不过是出于对那个事物的不了解罢了。

 

 

学习、阅读、训练、参加一些杂七杂八无法推拒的活动……这是我如今的生活。

我逐渐懂得如何平定自己烦躁的心绪，如安抚一只存于心底的暴躁的小兽——顺着毛轻轻抚摸，令它安顺地趴于足边，而非以同样烦躁焦虑的心情与姿态与它对峙。

渐渐发觉自己愈发频繁地使用“独自”这样的字眼。独自旅行、独自逛街、独自泡图书馆、独自看电影、独自吃烧烤喝啤酒……而往往也正在这种独自的情境下，心绪最为宁和。

我终于发觉，其实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真正这般“独自”过了。过去的几年间，纵然我待人接物也有意无意间保有几分疏离，周围朋友只寥寥几个，但身边，始终有荻或是Yuki这般极亲密令我安心依赖的存在。而现今，我有三个同龄女生，以从未有过的亲密方式分享着我们的现实空间，并相处不错，但我内心，始终空寂一片。而我越是觉察到这一点，骨子里那点不合群的因子便越是蠢蠢欲动，心底的疏离感也愈盛。我似乎愈发沉迷于这种独自的状态，并希望能长此以往。

在这份疏冷的独立空间里，我心思凝定，然而，那个曾经能为一点点简单的是事物便能获得纯粹的快乐的心态，却怎么也找不回了。

 

突然又想到了十月四日，从市区看完电影回来。独自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要了十几块钱的烧烤和一瓶啤酒。人行道上随意摆开的圆桌，到处都围坐着笑闹喧哗着的人群。挑了个临近街道略远于人喧的地方坐下。多云的夜空被城市的灯映的发亮。无月。独一颗星子，格外明亮。

夜间的风有些凉。我灌下一口冰镇的啤酒。莫名地，突然想起来张岱的《湖心亭看雪》——

崇祯五年十二日，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二三粒而已。

我轻笑着重又斟上一杯酒，对着一片虚无的夜空，遥遥举了举杯。

 

 

 

 

 

碎碎念：

1、从十月六日动笔写此篇的开头，断断续续一直到今天结尾。这是一篇难得我没有一气呵成却又坚持写完了的文章。虽然也因为不是一气呵成使得文章有诸多地方令自己很是不满。

2、近日里缺乏写文的心思、时间与精力。且或许我更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阅读和生活上。虽不至于搁笔，但新东西大概也会写得越来越少了。

3、手机现在对于我基本只是一个摆设——我不怎么会主动联系他人。并且由于手机历史过于长久，它常常莫名其妙的自动关机，而我可能在隔日才发现它其实早就关机了。且，本人很懒，一贯不喜欢回复信息。所以如果谁发了我信息打了我电话却没收到我的回复，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4、亲爱的清欢，明信片、信件我都已收到。这让我持续了一日的好心情。会在近日回信。嗯。

5、留言板（X-book）终于恢复正常。

 

 

 

 

 

 

 

醨。字

于一零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