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隐忍而歌的莲花

——关于唐继东先生《莲女子》的几句话

庞联昌

在关中流火的某个早晨，唐继东先生的《莲女子》和一场期待中的细雨来到了我的窗前。

冷清与明亮不一定是光阴的状态，但一定是人的必然状态。我想一枚沉静在角落里的莲花不一定冷清却一定透亮。在浮世的浮华里，她遇到了喜悦，感知着冷暖，经历过惆怅，她还在转身的瞬间看见了脊背后面冰冷的眼神。我们注定要经过一条不能回头的路途，即使神仙也可能遇见躲在某一个渡口的跌宕。而我还是感动于继东兄的唯美，那自然是一枚莲花的情怀。

“雪作的封面，依旧清纯/寒风中，单薄，微微瑟缩/走在雪上面的阳光，很/冷/翻开过去的日子，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一本365页的书，轻轻合上/关闭了那么多喜悦，忧伤，还有惆怅/红尘黯淡。只有角落里的莲花，独自/明亮”/把一句婉约诗歌，探进/新年的锁孔/空濛里，有水晶般的时光/就要滴落/是的。即使忧伤，也要是/唯美的（《二0一二》）

像昨天一样，今天依然会把我们扔在身后。我们没有可能抓住昨天的影子，但我们却可能感知了昨天的那些精气神。我似乎看到了继东兄昨天跋涉的身影。那当是素衣的莲蓬，站在时间交错的渡口。她迎风而歌：“31片精致的叶子，以光阴/的形状，渐次生长/通体透明的鱼红色的鳞片，在清晨的/波光里，游弋/树。用静止的姿式奔跑，匆忙/脚步凌乱/门扉开启。一种名字叫做公务的/藤蔓疯长，密密缠绕莲/疲累的淡香。夜，把黑色的枝伸进/莲单薄的梦中/是谁用竹笛思念故乡简单的三月”（《如莲时光：金银花一样微苦的三月》）。

我还看到了她痴望明天时醇美透亮的眼神。“遍野开满雏菊纯真的童谣，一朵叫做/松花的江正值初潮，点亮了/一滴滴至纯的鸟鸣/是谁用箫声淋湿南国温润的三月/油菜花用姣美的黄，织成/硕长的水袖。迎风而舞/便是纷纷飘逸的花瓣弹奏的，唯美的/梦……/金银花在晶莹的水中，用双色的翅膀/飞翔。谁能让淡淡的苦凝结成冰/可以熄灭，莲纤弱歌声上/肆虐的火焰/三月盛大。而我只是一枚失重的羽/倏然/而过。当我们在慨叹日子的薄情寡义时，一枚莲花却把自己由衷地绽放开来，她没有为过往而羁绊住心思，也没有为将来而期待过赢得颂辞。

我想到了莲花的沉静。

而我不觉得“谁能祭起青铜的剑，刺穿/暗藏芜秽的华裳/再读一遍楚辞/寻觅国殤里激荡的清香/是谁着芙蓉的衣袂起舞/歌罢处，空余/调怅”（《再读一遍楚辞》）是她对俗世无奈的慨叹，我宁可相信那是一枚芙蓉对两千年清香的执著期待。

清风中，一枚莲花的回望是酸涩而又隐忍的，一枚莲花的期待是由衷而又惬意的，一枚莲花的追寻是透亮而又柔软的。“来自远古的一滴水，溅落/蓝色梦境。/磻溪边垂钓的父亲，/用苍茫声音/呼唤我的前世：邑姜/就这样醒来。眸光里雾一样/弥漫着的，是泊在柏树上/周朝的鸟鸣/一束阳光从天而降/站在水做的殿前/43双手指尖上的暖玉/用朝拜的姿势，闪烁光泽/我看到了阳光明亮额头上/高贵的王冠。武王/千年等待在你低声的轻吟中/化作诗歌/细腻如丝竹弦音的波光/武王。我的双臂已生长出/丰登的五谷，战事早已平息/那个素衣女子和她的爱人/正在晋水边，种下莲花/你送我的那枚汉字，如今是这晋祠中/最古典的玉了。/月光洗去那么多淡墨的诗行/依旧晶莹着的，是当年/涉水而至的爱情。”（《行走在晋水之上的莲》）谁又能在这样的回望与追寻里觅得到俗世的丁点浮尘，谁又能不惊叹莲池里荡漾的无尽碧意。

有人说《莲女子》是诗人的浪漫修行。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说法。修行是克己复礼，修行依旧是俗眼望莲。

我相信继东兄是浪漫的舞者，是隐忍而歌的舞者。

清瘦的秋风拂面，诗情便像精灵溢漾由心底溢漾上来。一枚莲花由溽热的夏风里款款而来，纯粹的月光已经被打磨成晶莹剔透的手镯。虽已绽放着清雅洁净的笑靥，但我还是敬仰她的修行。“用如歌的长发，阅读锦绣文章/在素白纸笺上，写下眼眸一样清澈的诗行/慢慢地，把每个日子都写成一首诗/古秀，典雅，仪态万方/把每一首诗都写成一枚羽毛，很轻/可以飞翔，不需要承载/家国天下。”（《浪漫的修行》）

莲在夜晚沐浴月光，莲的夜晚通透轻盈。莲却是夜晚最美的舞者。“寒玉的杯，盛满一塘春色/爱人。月下起舞的，是多姿的罗裙/是我为你酿就的，醇洌的酒/酣一次醉/把一朵笑容含在舌尖，让它，一点点/融化/且看我，淬花的精月的华诗的魅/踏歌临风，进行一场/浪漫修行”。看不见愤世妒俗却想得到隐忍而歌，看不见哀怨叹息却想得见醇美心意。

我不愿意用惯常的具象解读继东兄，因为我看到了莲的情意，没有矫饰造作，没有孤芳自赏。回到人的本性上来解读，莲安静、莲本色、莲不争 “你曾经睡在黑色的淤泥里/那样的安静/雪来过了，风走过了，雨飘过了/你的梦，始终是不变的颜色/时光翻开一页春暖花开的天气/桃花红了，李花白了/你只是在梦里，微笑着/伸展一下袅娜的身躯/不与争春……（《出水莲》）。

莲亘古不变的梦想不断被人们由记忆中打捞起来，大体上源于莲的高洁。一个前世的女子、一个今世的母亲、一个来世的菩萨用洁白的心意托起了千年不变的梦想，谁还能比出水莲的歌声沁香怡人呢。“当那么多艳红的芳菲落尽/一只蜻蜓用轻轻一吻/绽放了你纯洁的梦/你的梦醒扰动了月光/脱俗的皎洁令她羞涩/水面上，碎成点点/白色的流萤……”。纤纤玉手，素素罗裙的女子在：“脉脉幽香中鸣响一曲古筝/那是中州古调的客家曲/连托演奏的前倚音润饰着曲调/悠悠缓缓/一粒粒琼珠弹落的清响/静默”……。

我怎能不相信：“尘世里不知这清音/可有唱和/一曲高山/一阕流水”。

大体上我们走着走着，就迷离失散了一些东西。我想这也包括阅读，阅读于我或者我们已经是有些奢侈的事情了。于我，最喜欢的阅读方式不外乎卧读。我不止一次地说过卧读时的怡神。《莲女子》的轻吟犹如三伏天的我痛饮着庞家堡的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