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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蒙台梭利）想给儿童上一堂有点幽默感的课：如何擤鼻涕。在给他们示范运用手帕的不同方法后，我最后还指导他们如何尽可能地做得不引人注意。于是，我以一种他们几乎不能觉察的方式拿出手帕，并尽可能轻地擤着鼻涕。儿童凝神注视着我，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但是，我刚结束示范他们就热烈鼓掌，掌声就像在剧场中听到的那样长久热烈。

这确实使我感到惊讶。接着我就明白了，也许我触及到了他们极其有限的社交生活中的敏感点。儿童在擤鼻子上往往感到很困难。由于在这件事上他们屡屡遭成人责备，他们对此十分敏感。但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教他们应该如何擤鼻子。我们应该懂得儿童容易感受到对自己的嘲笑，因为这些嘲笑会使他们感到丢脸。

我逐渐认识到，儿童具有一种强烈的个人尊严感。成人从未能意识到他们的心理是很容易受到伤害和遭到压抑的。那天当我正要离开学校时，这些儿童开始呼喊起来：“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们上的这一课！”当我走出大楼时，他们跟在我后面一直到街上，沿着人行道排列成一支队伍，静悄悄的，直到我最后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吧，走路小心，不要撞到墙角。”这时，他们转过身，飞一般地在大楼门背后消失了。确实，我触及到这些贫困家庭儿童的社会尊严感。

       当参观者来到“儿童之家”时，儿童的行为举止表现得既尊严又自重。他们知道如何热情地接待这些来访者，并给这些来访者看看他们是怎样进行工作的。有一次，有人预先通知我们，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要单独跟这些儿童在一起以便能够观察他们。我告诉这位教师：“听其自然吧！”然后我又面对儿童说：“明天你们将有一位客人要来，我希望他会认为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儿童。”后来，我问这位教师这次访问进行得如何。她回答说：“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有些儿童给这位客人一把座椅，并很有礼貌地说：‘请坐’。其他儿童说：‘早晨好’。当这位客人要离开时，他们都把身子探出窗喊道：‘谢谢你的来访，再见！’”我问这位教师：“你为什么要教他们这样呢？我告诉过你不要做任何特殊的事情，要让一切听其自然。”她回答说：“我没有跟儿童讲任何事情。那是儿童自己这样做的……。”她又补充说：“我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对自己说肯定是天使激励着他们。”然后，她又继续告诉我，儿童比平时更勤奋地进行工作，所有的工作都干得很出色，令这位来访者惊叹不已。

       但是，可以肯定，并不是我的说话使他们如此去做。无论何时，当我对他们说“你们将有一位客人要来”，这就等于宣布客人已到了会客室。这些具有尊严感和富于自信的儿童，总是乐意接待客人的。

       因而，我懂得了有些事情是很简单的然而又是神奇的。这些儿童再也没有过去的那种羞怯。在他们的心灵和周围环境之间已不存在任何障碍。他们的生命力充分地和自然地展现，就像莲花伸展出白色花瓣接受阳光的哺育，散发出芬芳的花香。他们能迅速和完美地适应他们的环境。

       这些儿童是机灵的和活泼的，但又总是镇定的，不时散发出一种精神的火花，使与他们接触的成人从心底里感到振奋。他们欢迎所有给他们带来关爱的人。因此，那些重要的人士开始访问“儿童之家”，并获得了一种新的和令人振奋的印象。有一次，一个小男孩走到一位居丧的女士面前，把自己的小脑袋紧靠着她，然后把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双手中间，以表示哀悼。这位女士后来非常激动地说，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儿童那样给她如此的安慰。

自发的纪律

       尽管儿童在行为举止上有自由，但总的看来他们给人的印象是非常有纪律的。他们安静地工作，每一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当他们去取出或送回他们操作的教具时，都安静地走来走去。他们会离开教室，在院子里张望一下，然后又回来。他们执行教师的要求快得惊人。这位教师告诉我：“儿童会照我所说的去做，以致我开始感到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果教师要求儿童进行安静练习，那么，事实上，在她提出要求之前，他们就会一动不动。然而，这种表面的服从并没有阻止儿童独立地行动，也没有妨碍他们按自己爱好安排一天的活动。他们拿自己工作所需要的教具，并把学校整理干净。如果教师来迟一点或单独让儿童们留在教室中，一切都会照常进行。最吸引参观者的是，把秩序和自发的纪律结合在一起。

       即使在十分安静中也表现出极好的纪律，以及在提出要求之前儿童就表现出服从。这些表现的源泉是什么呢？当儿童进行工作时，教室中十分安静，这是非常感人的。没有一个人破坏过这种安静气氛，也没有一个人能通过外在的手段获得这种安静的气氛。也许这些儿童找到了他们的运行轨迹，就像星星不停地运行和周期性地闪闪发光一样。这种自然规律似乎超越它的直接的环境，并表现为支配世界的宇宙规律的一部分。人们具有这种观念，那就是，这种自然界的规律肯定为所有其他形式的规律，例如，社会生活的规律提供了基础，其他形式的规律都是由外部的和直接的重要性决定的。事实上，激起最大的兴趣和为教育理论提供最多养料的一个事情，恰恰就是只有在秩序和纪律的基础才能有自由这一事实，这一观点对某些人来说是难以理解了。

       有一天，意大利总理的女儿陪同阿根廷共和国大使来参观“儿童之家”。这位大使提出，对他的访问不要预先通知，这样就可以更确切地证实他经常耳闻的情况。但当他们一行到达学校时，才知道因为是假日学校不开门。当时，在院子中的一些儿童马上走过来，其中一个儿童很自然地解释说：“今天是假日。但这没有关系，我们都在这幢大楼里，门卫有钥匙。”于是，这些儿童跑到各处去叫他们的小伙伴。教室的门打开后，他们都自己工作起来。他们令人惊讶的自发性行为无疑得到了证实。

       儿童的母亲已经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可以想象，当包括意大利国王和王后以及一些名人在内的访问者来到院子里看望她们的孩子时，这些住在公寓大楼里的家庭是多么的惊讶。她们以前从未见过的场面。这些儿童的母亲经常会跑到我这儿告诉我在她们的家里所发生的事。她们悄悄地说：“这些三四岁的小孩，如果不是我们的小孩，那他们所说的话会令我们恼火的。例如，他们会说：‘你的手多脏，该洗一洗了。’或者会说：‘你应该擦掉衣服上的脏东西。’当我们听到他们对我们说这种话时，我们并不恼火，但仿佛又在梦中。”

    如今，这些贫困的家庭变得更清洁更整齐。破碎的锅罐开始从他们的窗台上消失了。擦干净的窗户玻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院子花坛中的天竺葵也开始怒放了。但是，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些妇女经常把天竺葵放在学校的窗台上和地板上，并烧煮一些特别令人喜爱的菜肴送到教室以表示感激的心情，而且还不让教师知道谁在这样做。

                                      ——摘自蒙台梭利著《童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