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金莲升情动宝岛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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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乘风踏浪来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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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年底的一个下午,我们厦门金莲升高甲戏剧团像往常一样在先锋营排演。这一天,高雄市文教局的林朝号在人群中观看了我们的表演,他刚从东北参加完一个会议,一路南下,为的是邀请一个大陆文艺团到台湾参加台北艺术节。林朝号相中了我们剧团,随即与我们签订了邀请意向书。半个月后,我们接到他委托的一个公司发来的邀请函。
在台演出期间,不时有台湾青年与演员合影。
剧团到台北演出时,洪东溪(右)拜会台北闽南乐府,双方互赠锦旗留念。
口述者/洪东溪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 刘舒萍
行前,大家很激动,又有点忐忑不安,毕竟两岸分开这么多年了。1994年3月,我们一行46人(剧团人员44名、政府官员1名、台湾艺术研究人员1名)踏上了台湾的土地,成为两岸关系破冰后,福建省首个前往台湾交流的文艺剧团,此行历时两个月,足迹遍及基隆、台北、台南、高雄、金门。
整个团队以中青年为主,四十多岁的我已经算是比较老了,最小的只有十七八岁。刚下飞机时,大家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闽南话、闽南风味食物、相似的脸孔,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更多的是新鲜感。
《春草闯堂》、《凤冠梦》被几十万台币买断
我们在台北待了5天,台北给我的第一印象可以用“繁华”来形容,车水马龙,人流不绝,霓虹灯广告随处可见,摩托车特多,轿车也很多,有时一条路上全部停着摩托车,那时大陆摩托车市场刚起步,更不用说轿车了。
在台北我们共有3场演出,《春草闯堂》、《凤冠梦》、《乘龙错》。一家录音录像公司找到我们,认为我们的剧目很好看,用几十万台币买断了《春草闯堂》、《凤冠梦》的版权,现场架起了几台摄像机,进行录制。我是拍摄这两部戏的艺术指导,一直待在总摄像机附近,从旁讲解每个场景的重点在哪、哪个动作不容错过。在操作的过程中,很多专业知识我还没开口,他们就已经把镜头切换到那里去,技术水平相当高,而大陆当时在这方面的水平明显不如台湾。
除了演出外,我们还到台湾艺术学院进行文化艺术交流,并且拜访台北市所有的南音社、汉唐乐府、闽南乐府等,两岸戏剧演员同台竞技,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样的互动既热闹,又达到交流的目的。
在高雄公演时,一个旅居在香港的高雄老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距离戏开锣还有一个多小时,观众席上已坐了一位老人,老人背着一个包包,旁边还有一个行李包。老人说他在台湾的亲人打电话告诉他,大陆高甲戏今晚高雄开唱,爱看高甲戏的他,挂断电话后,立即订票从香港飞到高雄,下了飞机,连家都还没来得及回去就赶来占位置,因为很久都没看到小时候的高甲戏。
金莲升的“金”字就是源于金门
应金门中华民俗文化交流协会邀请,高雄公演后,我们坐快船来到了金门,成为大陆首个到金门进行文艺演出的剧团。大陆跟台湾分开了45年,我们45人(有一个演员病了先回大陆)在金门待了45天,走遍了金门大大小小的村镇,感触良多,卫生好,治安好,可以夜不闭户,民风淳朴,乡亲热情而豪爽。
船一到码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有的拿着欢迎横幅,有的手捧鲜花,欢迎的人群中有金门县政府官员、乡亲以及社会的一些名流。时任金门县长陈水在设宴欢迎我们,说我们是文化交流的使者,希望祖国早日和平统一,两边都是乡里乡亲,一定不要用武力来解决。
为什么要说这话呢?当时正值千岛湖事件(1994年3月31日,24位台湾旅客乘坐“海瑞号”游船在杭州千岛湖观光时,与6名大陆船员及2名大陆导游共32人,在船舱内被烧死),我跟太太在高雄逛夜市时,就碰到不少“台独”分子在街上组织签名抗议,于是便有了陈水在的这番讲话,他希望大陆抓到凶手,给两岸一个交代,避免矛盾激化。
说起来,我们剧团跟金门渊源颇深,剧团名字中有“金”字,是因为1931年参与重组剧团的4个老板有2个来自金门。本来金门是高甲戏地区,从台湾请来的高甲戏却基本上脱种了,有一个剧团白天唱歌仔戏,晚上唱高甲戏,两个剧种本来就不同,这样不乱套才怪。
我们在金门的演出很受村里男女老少的喜爱,45天演出43场,观众人数达8万人次。演出时,有人大喊“这才是正宗的高甲戏”!一个退伍的老兵,一只脚没了,天天拄着拐杖跟着剧团跑,戏还没开锣他就在下面等了,有时还买饮料请演员喝。他说他已经几十年没有看到高甲戏,有生之年要趁这一次看个够。
为看新戏,厦金渔民暗送剧本
有一次演出前,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听广播。电波中,时任厦门市文化局局长彭一万与陈水在互道安好,邀请彼此到对岸参观,我5岁的女儿唱了首歌,将《世上只有妈妈好》改成《世上只有爸爸妈妈好》,听着收音机传出的稚嫩的童声,全场的女演员都哭了,彼时,我们已离开厦门一个多月,开始想家了。
来台前,我们只准备了13个节目的道具、服装、剧本、曲目,这意味着,从第十四场开始,都是在重复之前的节目。在金门后半段时间的一个深夜,金城镇一个乡亲跟我商量,建议唱新戏。
剧团其实还有其他节目可演,但剧本与曲本都在大陆,要演出得重新排,加上“取经”路比较“曲折”,从金门飞到台湾再到香港、厦门,回来也要这样绕上一大圈,让本来就不充裕的时间更加紧张,可行性不高。
他说没关系,如果用渔船,从金门到厦门也只有1008浆的距离,只要在厦门的剧本与曲本准备好,保证明天就能拿到东西。当晚,我从金门打了一个电话回厦门,请在剧团值班的人,连夜从剧团资料室找出4本剧本与附带的曲本,并告知,明天上午8点将有一个人来取这些东西。
第二天吃中午饭回来,那些剧本就放在我床上。对方没有告诉我是如何取得这些东西,直到我回大陆后,这个谜底才解开。厦门何厝边防派出所找我调查,我才知道他们村的某某渔民到厦金公海领域,将剧本拿给金门的渔民一事被抓。后在厦门市领导的过问下,渔民才被放了出来。
告别时,台下很多人哭了
金门的宗亲观念很重,我姓洪,有大一堆姓洪的乡亲来看我,有的还要跟我认亲。剧团里的演员也都与其相同姓氏的乡亲来找他。几个在金门过生日的演员,都是乡亲买来蛋糕替他庆祝,我生日那天,乡亲们还邀请我们到KIV唱歌,不会唱什么现代歌的我,只好让我太太出马,一曲歌尽,除了收获掌声,还有一杯“茶”,茶杯里装的不是茶水,而是满满的红包,据说,这是爱的鼓励。
谢幕的那个晚上,我发表了一篇告别仪式的讲话,台下很多人哭了,讲着讲着,我自己也哭了。朝夕相处中,大家已经是一家人,现在,我们跟金门的乡亲还保持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