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人讲究吃,所以有独树一帜的“苏帮菜肴”。现在苏州的美食更是丰富多彩,既有舶来的“肯德基”、“必胜客”,也有南风北移的“生猛海鲜”和顺江而下的“四川火锅”。但吃来吃去,总觉得“色、香”固然颇有特色,但“味”却是大同小异。甜也好,咸也罢,常常会使人想起自动化的流水线——添加的人工佐料实在太多。于是我不由得想起老家锦溪镇上的“汏面筋”了。
“汏面筋”最好的季节是夏天。不过,一个夏天也就吃这么二三次。因为“汏面筋”对于居民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有朋自远方来”,镇上百姓称之为“来仔大客人”,家中的长辈才会笑眯眯地吩咐大家:“明朝嘛——汏面筋!”
“汏面筋”要用麦粉——小麦用石磨磨成面粉。筛去麸皮后,用水揉和成面团,然后在一缸清水中不紧不慢,一摇一摇地洗汏,慢慢地手中的面团就变成了面筋。那面筋雪白细腻,又韧又粘,决不是现在街上有售的那种黑不溜秋干麸麸的东西。
“汏面筋”是一种技术活。不精于此道者,常常在洗汏时,面团消失殆尽而手中却一无所获。这时往往只能尴尬地嘀咕一声:“看看勿难,其实……唉!”在大人们汏成第一团面筋时,我们小孩家早已守候在旁,软磨硬缠向大人要一点面筋粘在长竹竿上,然后飞也似的跑到外面去,将长竹竿悄悄地伸到蝉鸣声响成一片的树上去,看准后轻轻一粘,很容易就捉到一只知了。当我们捧着好几只知了,高高兴兴得胜回家时,家中的面筋也已经汏好了。
汏好面筋后,就要包肉,那就跟包汤团差不多。摘一小块面筋,用手指轻轻一拉一展,便将拌好的肉馅包了进去。于是一只只大小均匀如“宁波汤团”般的面筋,落进翻滚着鸡汤的砂锅里,汤水清,面筋白,更兼香味扑鼻,在天热厌食的季节,怎能不使人馋涎欲滴,食欲大振?
用汤匙舀起一只面筋嚐嚐,那真是鲜嫩爽口,齿颊留香。那种鲜是面筋、鸡汤和猪肉“三合一”的鲜,原汗原味的鲜,决不是现在靠味精吊出来的鲜。当然,这一年难得汏二三次的面筋,是不作兴一家独享的,常常要东一碗西一碗地送给左邻右舍。邻居们在还碗时也总要赞一声:“鲜得来,鲜得来——真格鲜!”
汏过面筋后的水,另有妙用。等到它澄清后,将上面的水轻轻滗去,沉在底下的一层白色粉泥叫“小粉”。把小粉加水、加糖调匀后煮沸,滑爽可口,仿佛就是一碗正宗的“西湖藕粉”,那又是下午待客吃茶时的一道绝好点心。
“汏面筋”全靠手上功夫,俗话说“软硬劲加好耐心”。我的外婆和母亲都是这方面的高手。而久居小镇的妹妹亦已得到她们的真传,所以去年初夏兄弟姐妹在老家相聚时,小妹特地烧了一锅鸡汤面筋款待我们。席间虽说不是“流星赶月”,但最后也成了个“锅底朝天”,大家只是赞不绝口:“久违了,久违了!”
有人说越土越有特色,所以现在的人们在锦衣玉食后,也开始追求返朴归真,在饮食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家乡的“汏面筋”,总是使人回味无穷,悠然神往。
【注】此文发表在多年前的《苏州杂志》上,现在作了个别字句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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