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发现曹操墓的新闻,非常兴奋,可称今年三国历史第一大事。但细想之后,对于安阳曹操墓是否可以定论,存在一些疑问。仅为历史爱好者一家之言,谢绝跨省。
一、最直接证据的缺失
著名学者倪方六认为,安阳曹墓缺少墓志铭和哀册两件最直接有力的墓主身份证明。而目前所认定最有力证据“魏武王尝所用”石牌,系从文物贩子手中缴获,而非从墓中直接发掘。余另以为,墓志铭和哀册虽然有可能被盗和毁坏,但完全绝迹的可能性不大,部分学者认为是政治报复的结果。一是墓志铭搬运起来费劲,绝不可能是一人数人之行为,而必定是上层命令,因此如是政治报复的盗窃,理应见于史传,如“发曹操高陵,坏其碑”等。其次,晋承魏统,对曹操并无大恨,不必要做政治报复;后朝历代,亦无恨操入骨之皇帝公卿,非必毁其墓志铭之恶(对曹操的丑化主要来自明清以来的民间小说戏曲)。最后,坏人坟墓泄愤,一般是坏其祖坟,而曹操老家安徽亳州的曹氏墓包括曹腾墓均未见此毁坏。故,政治报复毁坏墓志铭的可能性较小;即使而打碎后也应有碎块,完全不存则有些说不过去。而盗墓者盗走和毁坏的可能性则更小,一来大多数盗墓者是为求财,不会费力盗窃墓志铭这样不值钱又笨重之物,以其求财之目的,更无可能费时费力毁坏这些物品。
二、合葬者与“魏武王”之称
“魏武王”之称,有疑。曹操生年确为魏王,死后数月才由曹丕追谥“魏武帝”,称魏武王本无可指。但三国志明确记载卞皇后晚于曹操十年去世,死后合葬高陵(见《三国志.魏书.五后妃传第五》)。卞氏薨时,尊为“太皇太后”,已非曹操生年之称“王后”,其下葬以皇后礼,因此曹操墓中必当改携“魏武帝”,以皇帝皇后相配,而不可能以王配皇后。同时,卞皇后死后合葬高陵也形成了一个疑点,安阳曹操墓中发现的女性合葬者一为四五十岁,一为二十多岁,而卞皇后享年70岁,显然与两位合葬者不符。合葬者如不是卞后,则与三国志记载相左。
三、葬地疑问
历来很多历史学者以书记曹操葬于“邺之西”来确定曹操墓地所在。而后来又以位于邺西的后赵鲁潜墓志来证明方位(至于唐宋以降的文字方位证据已不足论)。余进言:曹操葬于“邺之西”,见于晋人陆机《吊魏武帝文》亦称,“葬于邺之西岗上,与西门豹祠相近”,这是文学作品的记载,而不是历史记载。类似苏东坡搞错赤壁所在而做“大江东去”的事屡见不鲜。后赵距魏一百多年,期间又会中原大乱,可信度有折扣。曹操遗令:“敛以时服,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珍宝”(出于曹操逝世前夕);之前有令:“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不封不树”(出于曹操逝世前一年半)。两份遗嘱都在交代埋葬之地,说明的是:曹操临终的建安二十五年正月,还没有开始着手修建陵墓(帝王临死前还没有兴陵墓,比较奇怪)。就是说,曹操高陵是在曹操死后才开始修建的。很可能,曾经有过一个权厝或者简葬的阶段,而十年后卞后合葬,则不一定是“邺之西”。
按汉制,帝王薨,当葬国都,或以故里。魏承汉统,典制无大改,因此曹操墓历来有洛阳说(国都)、许昌说(曹操所都)、亳州说(故乡),曹操先葬于邺之西,待高陵建好后迁葬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这从曹丕祭祖一直去亳州而非邺城也可得旁证。
另外,遗嘱并非一文不变的绝对性文书。例如曹操嘱咐“无藏金玉珍宝”,此次发现墓葬中的玛瑙和玉制品就不在少数。
四、石牌上的疑问
除了记载“魏武王”石牌之外,还有刻“黄豆二升”之类的石牌,这些物品并非汉魏墓葬风俗,而更似仓库记物。至于“魏武王常用格虎大戟”的牌子,则更非定论之证。很简单,发现“越王勾践剑”的坟墓不可能一定是勾践之墓。
五、古墓的混淆和曹操自己的混淆可能
晚清,成都黄田坝曾掘出一块墓碑,书“故汉后将军黄忠讳汉升之墓”,士民皆以为是黄忠坟,然稍通考古之人即可判断,其墓为讹。因汉例,避讳为讳名不讳字,死后讳字的风俗起于唐宋。因此可以肯定此墓为唐宋思祭黄将军之祠堂,汉墓之碑应为“故汉后将军黄讳忠字汉升之墓”。
举此一例,实乃我国历史久远,各朝代典制不同,史实难免失载失考。尝以“魏武王”字样断墓主,有所失也。
其次,曹操性格,矛盾多疑。一方面,他发布《让县自明本志令》表明对汉室的态度,另一方面又亲手架空了汉庭。一方面,他唯才是举,另一方面,又数次擅杀。可以说,这样一个人,在古代特别重视的身后事上过分坦白是不合情理的。《世说新语》记载他与崔琰互换身份以威远国的说法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他既然害怕被盗而不藏金玉,为何又不怕后人擅发其陵呢?这样的话,隐匿或制一二假墓也是可能的。七十二疑冢虽然是民间传说夸大,曹操奸绝形象也是明清小说所造,但其人矛盾复杂的性格与葬地的坦白之间,仍是可以考察一二的。
六、墓制规格
部分人以安阳曹墓长60米,认为其已达到汉魏王侯级墓葬的规模作为其是曹墓的佐证。这中间有个问题,即“王侯级”,三国时代封侯者不下数百人。如果高陵仅与封侯者墓制相当,这是很难解释。曹操虽然倡导薄葬,但儿子曹丕是皇帝,也尊父亲是皇帝,如果大魏高陵仅仅与同时代封侯者一个规格,无论如何是不可想象的。
另外,以该墓中出土“圭”而做帝王佐证,不妥。圭器自三代起都是贵族所用,并非帝王专用之礼器。该墓中也没有更多的表示帝王专用礼器的文物,可以佐证其为曹操墓。
以上所说,仓促狭隘,仅是一家粗鄙之言,并非否决考古之艰辛成果,而只在探讨问题。昔日长沙马王堆之墓,发掘、考证数年才定论墓主;而今之所断,似有仓促。余一介草民,唯不愿见千古英雄如周氏之华南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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