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巴瓜与苣荬菜

                                               发表在《天池小小说》2012 第九期

                                       作者  傅华轩（博客昵称：东篱采菊fhx）

    本来每天晚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的老蔫，近几天睡眠不太好，因为嘴里右边寥寥无几的下牙阵阵作疼。不过他没有吭声，心里想，这用不着看大夫，这是上火，多喝水就行，水能灭火嘛。如果让老伴知道了，一定嚷嚷着去看大夫吃药，嗨，现如今感个冒都要花一二百，治这牙疼那就要又拔又镶的，还不知花多少钱呢。忍着吧。

    老蔫咧着腮帮子，胡乱吃了口早饭，背着筐子牵着牛下地去了。在秋收来临之前，地里没有什么活计。庄稼人过着短暂而悠闲的日子。老蔫下地，也是没么事，一边看看自己地里的庄稼一边放牛，兴许还能在地里找到，吃了祛火的苣荬菜呢。

    在这个人多地少的大运河沿岸平原地区，放牛可比不得山区丘陵，牲口大撒把，让牲口自由自在地吃草。这里说是放牛，其实就是人牵着牛吃草。老蔫放牛和别人不一样，专拣有好草的地方。水分多的草、牛吃了拉稀。老蔫专找芦草、毛毛草地。老蔫牵着牛来到一块郁郁葱葱的毛毛草地，牛见了如此丰盈的美食，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边吃边摇尾巴，不时地晃晃头。牛吃一会儿草，就抬起头来，用舌头舔舔老蔫的手，老蔫感觉到手麻酥酥的，这种感觉迅速传遍了老蔫的全身，舒服极了。这头牛可是老蔫老两口过日子的“银行”，它每年下一个小牛犊，养上几个月，小牛犊就可以卖一千多块钱呢，这是他们一年之中的主要进项。

    牛吃的差不多饱了，老蔫在一棵树上栓好了牛，来到自家的黄豆地。黄豆长得有半人高，豆秧子上的豆角，一嘟噜一嘟噜的。老蔫心里美滋滋的，今年雨水勤雨水大，豆类庄稼喜水长得好，“水豆、水豆”嘛。老蔫在地边走着，忽然，飘来一股扑鼻的甜瓜香味，沁入老蔫的鼻孔。再细一看，只见在黄豆秧子里，有几片瓜叶子，哦！是甜瓜叶。甜瓜叶和菜瓜叶是不一样的，甜瓜叶的颜色比菜瓜叶深，纹路也比菜瓜叶清晰。老蔫拨开黄豆秧子，进去猫腰一看，嚯！地上躺着一个大甜瓜。老蔫双手轻轻捧起来，凑到鼻子上一闻，喷香！这是春天施肥时，不经意带进来的瓜籽长成的瓜。因为是施肥时带进来的瓜籽，人们把这样的瓜，叫“屎巴瓜”。这种情况年年有，就是不容易被人发现，待到收割黄豆时再发现，往往就已经熟透了烂掉了。这种屎巴瓜从发芽出土，到结瓜成熟，经历了惊险艰难的历程。它出土后，先要闯过农民对豆子地的除草松土关，一般情况下，在这一关，就被灭掉了。躲过了这一关，就艰难地生长在茁壮浓密的豆秧子之中，可怜巴巴地生存着，顽强地生长着，在豆子叶的缝隙里承接一点点阳光。这就是屎巴瓜的一生。据老中医说，屎巴瓜有理气祛火止疼的奇特功效。老蔫心里一喜，好啊，老天爷送来了一味良药。但是，老蔫没有马上吃掉，他要带回家让老伴儿也尝上一口。

    老蔫小心翼翼地把瓜摘下来，在地边薅了几把草，垫在筐底上，把屎巴瓜轻轻放进去，又薅了几把草，把瓜盖起来，藏得严严实实。草能盖住瓜，但是盖不住香味，瓜的香味，穿过草的缝隙，向周围弥漫开来。村里有个习惯，发现了这种野生的屎巴瓜，在场的人马上分开吃掉，如果人多，就把瓜分成很多份，人人尝一口。不过，屎巴瓜不一定都是甜的，也有的闻着香吃起来苦。   

    老蔫背着筐走了没有几步，又有了新发现。一片雨后新长出来的苣荬菜，又叫苦菜。这可是好东西，吃了祛火呀。城里菜摊上卖的这种野生苣荬菜，好几块钱一斤呢。老蔫立马蹲下来割苣荬菜，一边割，一边想，这下好了，牙疼不用花钱买药吃了，吃了这个屎巴瓜再连吃上三天苣荬菜，这火就自然地下去了。

    老蔫背着筐牵着牛朝村子走去。

    老蔫在前面走，牛在后面跟着。在村口，一群人在屎巴瓜香味诱惑下，高耸着鼻子围了上来。人们走到近前，结果看着老蔫和牛哈哈大笑起来。老蔫回头一看，原来牛把嘴伸进身后的筐子里，用嘴拨开草，正吃屎巴瓜呢。老蔫扭头诡秘地瞅了瞅众人看大甜瓜的那贪婪眼神，也哈哈大笑起来。老蔫索性放下筐子让牛安心吃瓜，牛不客气地狼吞虎咽着。人们已经不笑了，看着牛大口吃瓜的样子，个个惋惜得直咂嘴。老蔫笑眯眯地看着牛把瓜吃得一干二净。牛吃完了瓜，又开始吃苣荬菜，很快，苣荬菜也吃了个一干二净。牛抬起头来，伸出舌头舔老蔫的手，舔得老蔫心里痒痒的，一脸的惬意。瓜进了牛的肚子里，弥漫在空气中的甜瓜香味随着就消失了。牛跟在老蔫身后，悠哉悠哉地回家了。

    老蔫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抽闷烟，牙忽然又疼起来，疼的老蔫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咝哈，嚯！火烧火燎地疼。老伴儿在屋里正做饭，老蔫忍着疼一声没吭，心里想，都因为没吃上屎巴瓜和苣荬菜呢。没办法，水能灭火，喝凉水吧！老蔫掀开屋檐下的水缸盖，一连气咕咚咕咚喝进去三瓢凉水，肚子鼓了起来，老蔫扬了扬脖子直了直腰。老蔫企盼着喝了凉水能泻肚，大夫说泻肚能泻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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