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戒指
(小说)
东篱采菊fhx原创
俺们村紧靠着子牙新河北大堤,村子南北窄,也就有百十米,东西长,里里拉拉的足有三里地,是这一带有名的大村。俺住在村子中间的老宅子上,种着十几亩地,养了三头牛,两头大母牛,一个小牛犊,现如今牛贼贵贼贵的,去年俺卖了一头,你猜俺卖了多少钱?六千六哇!比种地可强多了。俺是个头顶高粱花的死庄稼汉子,大字不识几个,可村里家家户户都用的着俺,哪家有白事,俺是“装殓”,就是帮丧家干一些给死人穿衣裳,把死人装进棺材等事情,你还别说,胆儿小的还真干不了这活儿。
你可别小瞧这装殓,里面学问大了。人去世大多在夜间,尤其是后半夜。哪家的病人快不行了,就来人喊俺,俺就立马跟着去了,俺看到病人以后,就知道要紧不要紧,大约在什么时候去世,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这病重的人,只要连续拉肚子,一天拉几次十来次,要注意,病人就快不行了,赶紧准备后事。因为俺有这方面的经验,还救过人呢,那是去年夏天,一位老太太八十多岁,病的快不行了,已经十天没吃东西,儿女们看到老太太情况不妙,就慌了,七手八脚的给穿上了“装老”的衣裳,都架到床板上去了,这时候把俺喊去,俺一看,老太太没危险,让家里人快给饮点水。老太太奇迹般的又活了,如今还健在。俺不是吹,真有点经验。
在俺们这一带,人死之后,大概的程序是这样的,在病人奄奄一息的时候,开始穿“装老”的衣裳,“装老”的衣裳穿好以后,趁着还有点气息,就抬到预先搭好的,停尸的床板上,此时儿孙们都跪在四周,等着俺说话了,俺确定人已经死了,就吩咐儿孙们:“哭吧”,然后再告诉院子里帮忙的人,“放鞭,点烧纸”,在一片哭声中,俺再仔细检查一下尸体,如果眼还没闭上,就用手抹一下眼皮,让死者闭上眼,此时俺嘴里并念叨“放心走吧”,文化人们不是有那么一个词吗,“死不瞑目”,人死了不闭眼的,说是还有事放不下呢,唉,人死了,就别再牵挂人间的事了,然后再看看死者手伸开了吗,人死了后一般都会放开手的,手没伸开的,俺就把手给捋开,在手心各放一个“打狗棒”,“打狗棒”就是一段小木棒,一端插一块烧熟的面食,这是预备在去黄泉路上打野狗的,检查完了之后,给死者盖上印有莲花花纹的彩色布单子,在心口窝的位置,压一个铜钱,到此一切就收拾完了,等着第二天入殓进棺材了。
就在今年年前腊月初八,俺经历了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两位老人去世。
那天傍晚,天上飘着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严重的干旱,使得人们对这场雪的来临,心里充满了喜悦,是啊,如果下的大,可以缓解一下旱情呢。天很冷,都说“腊七腊八,冻死俩仨”,窗户的玻璃上,冻了厚厚的冰花,家家都关门闭户,静静的村庄迎接着老天爷送来的瑞雪。
就在俺一家子就要吃晚饭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俺急忙下炕,开门一看,是村东头的本家二哥。
“我奶奶快不行了,你快点去看看吧。”二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哦,六奶奶病重,俺心里“咯噔”了一下,也没顾得上披东西防雪,就跟着二哥走了。
俺们姓王的,在村里是大户,全村几乎都姓王,同宗同祖。家谱上说,永乐二年,王氏祖先带两个儿子由山西洪洞县大槐树下迁来此地居住,所以俺们王氏后代就分成了两支,以村中间的一条南北道为界,叫东西两院,平时就叫东王、西王,六奶奶和俺是东王。尽管是一个远门的奶奶,可是两家的关系很好,六奶奶就像疼亲孙子一样疼俺。六奶奶的人品人性,全村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赞叹、不佩服的,小时候,俺奶奶经常讲关于六奶奶的故事。
听俺奶奶说,六奶奶年轻时长得别提多俊了,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温柔善良,皮肤就像羊脂,又白又细又嫩,走起路来用一个文词形容就是仪态万方,是当时全村的一朵鲜花。六奶奶娘家姓李,就是俺们本村的,是个单门独户。当初六奶奶嫁给六爷时,六奶奶死活不同意,据说六爷家那时条件不错,六爷长相也算行,在外人眼里,这门子亲事还算门当户对,小两口子也算般配。可那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婚姻这件事上,儿女没有一点发言权,六奶奶哭哭啼啼的进了俺王家的门,到底六奶奶为什么不同意,一直是个谜。
六奶奶过门以后,时间不长就怀孕了,有了孩子之后,六奶奶也算一心一意的和六爷过日子了。六奶奶家里外头那真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针线活在村里数第一,谁家闺女出门子做嫁妆,一定会请六奶奶过去帮忙。六奶奶绣的枕头、门帘,比画上画的还好,活灵活现的,六奶奶绣山水、花鸟、虫鱼,从来不用花样子,都是自己动手画。六奶奶的一双巧手,把个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佩服的五体投地,用现在的时髦的话来说,就是“粉丝”一大群啊。
六奶奶今年八十岁,耳不聋眼不花,腿脚利索,平时看着还很健康很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想一想六奶奶平时对俺的疼爱,俺的心里挺不好受的,唉,但愿奇迹出现吧。
跟着二哥进了门,俺就急冲冲的进了六奶奶的房,俺一看就惊呆了,老人家的确不行了,抬头纹都开了,俺立刻招呼大家,快给六奶奶穿“装老”的衣裳,一边穿俺一边嘱咐大家“别哭,别哭,别把眼泪掉在六奶奶身上!”老人们说,泪水掉在将死的人身上,亡者到了阴间不吉利,一阵忙乱之后,趁着六奶奶还有口气,就架到预先搭好的床板上。时间不长,六奶奶停止了呼吸。“哭吧,六奶奶走了......”,这句话俺是哭着说得,院子里放鞭,点烧纸,六奶奶的儿孙们哭成一团。俺看了看六奶奶,双目微闭、面容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当俺再看六奶奶的手时,右手伸开,左手却紧紧的攥着,俺掰开六奶奶的左手,在六奶奶的左手心有一个精致的银戒指,俺心头一紧,立刻又把六奶奶的手合上了。一切收拾妥当,俺就离开了六奶奶家。
雪越下越大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村子弄的迷蒙一片,俺心情沉重的向家里走去。
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老出现六奶奶左手心里的那个精致的银戒指。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忽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把俺从睡梦中惊醒,一边穿衣下炕,一边心里合计,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
“快点吧,五爷不行了!”是村西头的本家大哥,五爷的侄子。
“几点了?”
“五点半了,天快亮了。”
雪似乎越下越大,院子里积雪有半尺多深了。
情况急,不敢怠慢,顺手拿了块塑料披上,就跟着大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村西头走去。
这位五爷,也姓王,是俺本家,他们是西院王。五爷一辈子独身一人,今年也已经八十岁了。五爷年轻时就离乡背井,在外闯荡,也算是奔波一生,七十多岁才回到村里。有一个问题人们一直解不开,五爷那么潇洒的一个老头,不知为什么,一辈子没混上个媳妇。每当人们问起这件事,老人家就是呵呵一笑,人们追的太紧了五爷就说一句“你们年轻,不懂!不懂!”有一些向往外面世界的人,总喜欢向五爷问这问那,五爷就给他们讲一些山南海北、奇奇怪怪的故事,五爷的家是人们经常串门的地方,别管老的少的,都喜欢到五爷家里去。
五爷单身一人,可是,五爷的家绝不像那些拉拉遢遢的光棍汉的家一样,五爷的家,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板板生生。
别看五爷文化不高,可是写的一手好字,楷书、草书、隶书都行,村里很多人家,都挂着五爷的字。有一回,县里的文化局长来求五爷写字,自那以后,五爷的名气就更大了。
五爷的身体,是村里的老年人之中最好的,一米八的个头,背不驼腰不弯,平时穿着整齐,神采奕奕。如果去个正规场合,老人家西服革履,派头十足,人们都叫他老人家“归国华侨”,老人家硬硬朗朗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路上的雪很厚,走起路来很费劲,俺和大哥艰难的走着。
来到五爷家,当俺进屋一看,哟,五爷已经穿好了“装老”的衣裳,是一身长袍马褂,头戴一顶礼帽,脚穿一双黑布鞋,嗯?怎么不穿他那心爱的西服革履,穿了一身民国时期的衣裳?周围的人跟俺说,衣裳是五爷自己穿的,刚才还和周围的人断断续续说话,这一阵不行了。俺看了一下,觉得情况不好,就立刻招呼大伙,把五爷架到床板上,工夫不大,老人家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俺在安排五爷的过程中,发现五爷的右手伸开,左手也攥的紧紧地,俺慢慢掰开一看,啊!又是一个精致的银戒指,和六奶奶的银戒指一模一样,俺赶紧合上了老人的左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巧合?俺百思不解。
因为五爷独身一人,俺收停当以后,没有回家,留下来料理一下五爷的后事。
屋外面纷纷扬扬的飘着鹅毛般的雪花,文化人们不是说,雪片是天堂寄来的信吗,这么多信纸,要写多少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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