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赋
(2011-12-10 11: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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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云胡物语 |
白菜赋
时令已是初冬,北方农作物大都脱田入贮,白菜却依旧在田野里蓬勃生长着。
冬日的阳光虽然明晃晃的刺眼,但早已没有夏天骄阳的排场,也不再像晚秋不温不火。随着一场寒流的到访,作为冬的信使,小雪不期而至,风凛冽刺骨。白菜列着整齐的方阵,以赳赳昂然的姿态抵御着严寒的侵蚀,深绿色的叶子青里透白,遇寒不凋,泛着油油的光彩,顽强地铺展开来,洋洋洒洒,把鹅黄色的菜心簇拥在自己硕大的手掌里。
白菜如花,似盛开的牡丹。
然而,白菜毕竟不是牡丹,就连著名画家齐白石也为之发出过不平的感叹。老先生有一幅写意的白菜图,上有题句:“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百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
白菜远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有的只是平实质朴。白菜更不是花,不过一个“菜鸟”,甚至在芸芸蔬菜中也只是一介平民,但在平民百姓心中却是不折不扣的“菜中之王”,是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蔬。白菜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叶柄肥厚,味美鲜嫩,北方有“百菜不如白菜”之说,又有“冬日白菜美如笋”之誉。宋代苏颂说:“叶圆而大……啖之无渣,绝胜他土者,此所谓白菜。”此言极是。
人们对白菜有特殊的情感,尤其是在那艰苦的岁月。小时候,大白菜仿佛就是那个年代物资匮乏的标志,农家在夏末秋初时节,必定种下足够冬季吃的白菜。即使在城里,白菜也是唯一可吃的蔬菜,动辄囤下数百斤。这是因为白菜易于贮存,且煮、炖、炒、涮、酥、腌、拌均可入菜。在东北和华北的一些地区用来腌制酸菜,明朝白菜传入朝鲜后,更是成了泡菜的主要原料。韩国电视剧《大长今》中有主人公试种从大明引进的菘菜(白菜的古称)的情节。韩国人喜欢吃泡菜,甚至流传一句谚语:一个家庭的口味可从他们家的泡菜知道。
我的家乡有著名的“泰安三美”:白菜、豆腐、水,大白菜是“三美”的当家头牌。细腻柔滑的豆腐,配上泰安特有的黄芽白菜,加之泰山清冽的泉水,光是白煮清炖,就鲜嫩无比,又清香,又爽口。“泰安三美”是皇家御座宾馆的看家名菜。
时下,白菜伤农,有的年份一元钱七、八斤。什么东西便宜了,人们往往说:卖了个白菜价。其实,白菜价廉物美,便宜却更显其朴实无华的平民本色。老百姓一如既往地喜爱它,有大白菜陪伴一冬,心里就踏实。《津门竹枝词》里有诗为证:“芽韭交春色半黄,锦衣桥畔价偏昂,三冬利赖资何物,白菜甘菘是窖藏。”
白菜还有一定的药膳作用。古代医书《名医别录》里说:“白菜能通利胃肠,除胸中烦,解酒毒”。《本草纲目拾遗》记载:“白菜叶甘温无毒,利肠胃,除胸烦,解酒渴,利大小便,和中止嗽”,并说“冬汁尤佳”,如捣烂,炒热后外敷脘部,可治胃病。生白菜汁和生萝卜汁内服还能治疗煤气中毒。白菜可治疗皮肤过敏,尤其是对面部皮肤过敏症有较好疗效。当然,还可美容。凡此种种,不一类举。
民间有很多说法。如:“白菜可做百样菜”、“一季吃半年,从冬吃到春”、“白菜萝卜汤,益寿保健康”、“白菜是个宝,赛过灵芝草”、“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等等。这些谚语无不反应了白菜的食用和药用价值。
白菜虽说平民化,却有极深的历史渊源。半坡原始村落遗址发现的白菜籽距今有六、七千年;《诗经·谷风》中有“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的诗句(葑是蔓青、芥菜、菘菜的统称,菘菜即为白菜之类);三国时期的《吴录》有“陆逊催人种豆菘”的记载;南齐有“菜中有菘,最为常食”的说法。唐朝时已选育出白菘,宋时开始称之为白菜。
古人对白菜多有褒扬。白菜耐寒,花中君子菊花凌寒自行,也只开在暮秋,而白菜却坚守到了冬季。李时珍引《埤雅》说:“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菘,这个古称很有寓意,蕴涵着白菜像松柏一样不畏严寒,坚韧不拔。
古往今来,白菜被诗人、艺术家们赋予了特有的品质,每每作为创作题材。苏东坡吟出“白菘似羔豚,冒土出熊蟠”的诗句,竟把白菜比作鲜美的羔豚和熊蟠。范成大在《田园杂兴》中赋道:“拨雪挑来塌地菘,味如密藕更肥浓。”杨万里更是夸张地说:“新春云子滑流匙,更嚼冰蔬与雪齑,灵隐山前水精菜,近来种子到江西。”写的很抒情,只不过夸得有点过了!仅仅把白菜剁成渣子,放进白水里清煮而已,顶多加点盐,怎么可以称为水精菜?其实,他的心思不难理解,古代人吃的蔬菜品种很少,尤其是冬季,少之又少,之所以对白菜宠爱有加,更多的是寄寓了一种笃守清贫、苦中作乐的情怀和操守。
如前所述,齐白石先生一生推崇白菜,把白菜当做一种艺术题材反复描绘,留下了大量的关于白菜蝈蝈、白菜草虫、白菜辣椒的画作。老画家生于乡野,安之若素,不奢荣华,表现出坦荡如砥、淡泊明志的高尚胸襟。
翡翠白菜被誉为台湾故宫的镇馆之宝,更是将白菜形象推上艺术的顶巅。玉雕寓意取自白菜的谐音,意为“百财”,有百财聚来的含意。但第二层寓意,取自白菜的光鲜的颜色和外形,意为坚贞纯洁,清清白白,无疑是其精神品质的升华。我国不少地区百姓过春节的时候,喜欢吃一道家常菜,即长叶白菜,所寄托的恰恰也是天长地久,清清白白。
有人作了首打油诗,叫《白菜歌》,真切地反映了人们对大白菜的喜爱,也许可为大白菜的品质作一个圆满的注脚。诗云:
一棵大白菜,花心最可爱;
黄黄绿绿惹人慕,日夜生光彩。
根生大地里,花开青天外;
风风雨雨总袭来,本色永不改。
你摘我也摘,一生无悔又清白;
朝朝暮暮谁相伴,小圃白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