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猪肘子

侯德云

　　用当地土话来说，李木耳老汉是那种“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丈母娘看见踹三脚”的东西。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呢？

　　出乎大家的预料，突然有一天，李木耳的名字竟然像唾沫星子一样，在人们的嘴角欢快地喷来喷去。

　　这里面肯定包含着一个让人想像不到的勾当，你说是不是？

　　说起来，这个勾当，还是李木耳本人透露出来的。这个勾当，先是在李家庄引发了一阵阵情绪上的骚动。骚动之后，大家就不得不对李木耳刮目相看了。

　　一群老家伙扎堆唠闲嗑的时候，李木耳常常会兴致勃勃地讲起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他帮助一个小偷偷走自己家一头大肥猪的前后经过。

　　这个故事，老家伙们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奇怪的是，李木耳每次讲起它，老家伙们一个个都要竖起耳朵，连他的一声咳嗽也不肯放过。

　　听完了，老家伙们还会一个劲地咂嘴。

　　他们说：“天意！李木耳这个老鬼能交上赵粗粮那么好的朋友，是天意！”

　　他们说：“李木耳这个老鬼，交上好运喽。”

　　李木耳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个让李木耳念念不忘的晚上，他一个人呆在家里，而且，还喝醉了酒。

　　喝酒的时候，李木耳还在心里嘀咕：“现在是腊月底，圈里的那头大肥猪该杀了。奶奶的，杀了它，吃肉！欢欢喜喜过大年呀。”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李木耳被一泡老尿憋醒了。他从热炕头上爬起来，嘟嘟哝哝地穿上棉裤，披上棉袄。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几声响动。

　　怎么回事呢？

　　李木耳推开房门，借着满天星光，隐隐约约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黑影。

　　李木耳壮着胆子说：“你是谁？你到这里干什么？”

　　黑影说话了。黑影告诉李木耳，他是南边小赵庄的赵粗粮，他是来偷猪的。

　　李木耳吃了一惊。他说：“咦？你这个小偷有点怪，看见我，怎么不跑呢？”

　　赵粗粮说：“跑？我干嘛要跑？大叔，我比你年轻，我腰里还别着刀子，我会怕你么？”

　　李木耳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他说：“年轻人，你说得很有道理。”

　　李木耳撒光了老尿，站在院子里，眼巴巴瞅着赵粗粮吭哧吭哧地跟大肥猪较劲。

　　李木耳在心里说：“干这种活儿，一个人怎么行呢？”

　　李木耳鬼使神差地搭上了手。他累得满头大汗，终于跟赵粗粮一起把大肥猪绑到了一辆三轮车上。

　　临走的时候，赵粗粮对他说：“大叔，你是一个好人。过些日子，我来给你拜年。”

　　李木耳摆摆手说：“年轻人，别那么客气。居家过日子，谁求不着谁呀？”

　　大年初三，赵粗粮果然来拜年了，还给李木耳带来了一只很大的猪肘子。

　　李木耳慌了神。他咬着赵粗粮的耳朵说：“你偷了我的猪，为什么还敢到我家里来？”

　　赵粗粮说：“大叔，我偷猪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说完，两个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赵粗粮说：“大叔，你真是一个好人。”

　　李木耳拍了拍赵粗粮的肩膀，对他说：“你也是一个好人哪。”

　　当天中午，两个好人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喝了一顿酒。

　　喝到尽兴的时候，赵粗粮说：“大叔，以后，以后我每年都送一个猪肘子给你，你看好不好？”

　　李木耳说：“嗯，好是好，可你别每年都来偷我一头猪哇。”

　　两个人又一次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赵粗粮没有食言。此后的每个大年初三，他都来给李木耳拜年，都会送给他一只很大的猪肘子。

　　看着那只油光光的猪肘子，李木耳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幸福感。

　　很多人都羡慕李木耳。不是羡慕他丢过一头大肥猪，而是羡慕他每年都能收到一只猪肘子。

　　他们感慨地说：“你看看人家李木耳，你看看人家李木耳，啧啧，嗨……”

　　李木耳也非常感慨。他说：“如今这个世道，像赵粗粮这样有良心的小偷，实在是太难得了。”

（选自《感悟中学生的小小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