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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人们永远的情人

                                               常桃柱 

    酒不是为文人生的，酒却成了文人们永远的情人。文人一茬一茬地，花开花落，花落花开，酒却像万年青，春光永驻，千百年一直在杯中摇晃着神秘的芳香，令一代一代的文人学士陶醉沉迷。

    文人遇到酒，就是遇到了知音，酒是文人弹拨心曲时最虔诚的倾听者。文人得意了，花团锦簇，歌舞永昼，月明花好，江山如画，春色满庭，觥筹交错，酒花飞溅。酒在杯中碗中，满满的，荡漾着喜庆欢乐。酒如害羞的新媳妇，一句话都不说，但眉目传情，借席中的一张张嘴巴，把恭贺祝福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在如此盛宴上，酒依然保持着水的静默、矜持和柔美，但却是暗中造势助兴的第一人，点点滴滴都化作了火焰，点燃文人的潇洒风流、激情才思，于是有了王羲之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于是，杜甫这样写他的诗仙朋友：“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而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更成了后代得意之人开怀畅饮的名言。人生得意心欢畅，男女皆然，连大家闺秀李清照，溪亭游玩也不知不觉喝多了，弄得“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历史上，文人不得意的时候偏多，酒随文人沦落颠倒，形影不离，感情往往胜比结发之妻。文人潦倒，好比输光了钱财的赌徒，大多要落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亲朋戚友，纷纷离散，而酒是不会散去的。在文人落魄时，酒和文人关系更紧密，酒用体温温暖文人，酒看着被世界冷落抛弃的文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把他的孤独当做了自己的孤独，陪他黯然销魂，凄然落泪，甚至竭斯底里，听他说酒话、发酒疯，听他寂寞声声吟出一句句酒诗，或悲、或酸、或苦、或恨......酒默默地听着，温暖地陪着性情中的文人度过漆黑的夜晚。酒的这份忠贞痴情，问世间，何人可比？

    文人的不得意，并不能专指宦海商场，在芸芸众生中觅不到知音，孤独无趣的文人，也是不得意的文人。比如枭雄曹操，帐下文官数百，战将千员，铜雀台上美女若云，但兴尽悲来，倍感寂寞的他还是不得不感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曹操的确是没有知音的，知他肺腑的杨修，太张扬，太放肆，恃才傲物，完全没有酒的谦虚、隐忍风度；不懂他的祢衡，公然在三军帐前，脱得光叉叉的大骂羞辱了他一顿。心中那个忧，何止是忧，还掺杂着怨、怒、气等等的吧，这一切谁懂？谁也不懂，除了那个名叫杜康的情人。杜康是酒，是曹操的情人。身为三军统帅的曹操，他是立了军令戒酒的，但作为文人，他自己也戒不了这一口。这个色香味俱佳的情人魅力是如此之大，令一世英雄的文人军事家也抵挡不住。而祢衡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胆敢置生死于不顾辱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丞相，做出这一番精彩绝伦的痛快之举，除了依凭文人天生的那几两铮铮铁骨，还有就是，那天他受了美酒的怂恿，美酒也是他可以为之无所不为的情人。

     作为文人的情人，酒时时都陪伴在他们身侧，不只是得意时，也不只是失意时。故旧重逢，无酒不成席：“夜雨剪春韭，晨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朋友离别，践行酒少不了：“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祭祀先祖，路途酒少不了：“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吊古感怀，把酒笑谈：“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沙场莫测，及时行乐：“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中秋对月，遥寄故人：“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半夜思妻，拥酒枯坐：“好天良夜酒盈樽，心自醉，愁难睡，西南月落城乌起。”羁旅听乐，酒助乡愁：“云散天高秋月明，东家少女解秦筝。 醉来忘却巴陵道， 梦中疑是洛阳城。”癫狂发牢骚，抱着酒壶：“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春日花开了，七十岁的老者也动了雅兴：“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这老者也太逗了，为了饮酒，竟问卖酒人：“摘路边还没有长大的榆荚当酒钱可以不可以？”寒冬下雪了，百无聊赖，白居易信手写了个便签让亲随传给刘十九：“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呵呵，这样亲亲美色般诱人的话，前年初雪那时，一位好朋友曾半夜写成手机短信发给我，那时我已经睡下，看完短信，马上穿衣起床回复：“冬寒被未温，春梦久难成。何妨煮一壶，与尔话诗文。”那晚我俩喝了个通宵的煮啤酒，不是一壶，是五壶。

     作为文人的情人，酒是当之无愧的。白酒像村姑，纯朴而热情火辣；红酒像贵妇，美艳而浪漫风情；啤酒像乡村旅馆的老板娘，性感丰满，诚实厚道。酒站在高脚杯中，像一朵灼灼盛开的莲；酒躺在海碗里，像一个宁静甜睡的湖；酒藏在瓶中壶中，像文人满腹的妙语华章，只等笔墨伺候便喷薄而出。文人和结发妻子分居离婚别别扭扭的不少，但和酒这个情人闹决绝的，很少很少见。

     酒是文人们永远的情人，没有了酒，中国的诗词歌赋就少了无数精彩的天然妙句；没有了酒，文人的生命肯定要失色一半，平淡无奇的尘世日常生活就少了许多趣味。人间千万物，杯中酒最亲。好酒的文人，当他和酒折腾累了够了，抱着酒瓶呼呼大睡，鼾声如雷，那时候，就是天王老子带着千军万马来，也未必喊得醒。

     五花马，千金裘，换一壶玉液琼浆，不必问：“今宵酒醒何处？”来来来，干，刘伶饮尽不留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