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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娥眉月(14)下弦月

(2010-06-24 03: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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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百味陈杂【小说】

小说:娥眉月(14)下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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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吴倩倩读着家信,伤心欲绝。经过安德烈的安慰,又喝了一些热水,她躺下来,靠到安德烈的怀抱里,身体和心情得到了平复。对安德烈的体贴,她觉得很惊喜。这样如果被人看见,无疑是最不明智的。可是,只是靠着他躺一小会儿——再次看上一眼他的脸——又有什么坏处呢?既然他的心已另有所属,也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就躺一会儿,反正她正不舒服,正伤着心——就这一次。 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越陷越深。假装闭上眼睛。

 

没想到这一幕,让青梅看见了。

 

青梅一夜无眠,回想着被欺骗、被耍弄的经过,才昏昏入睡,忽然觉得有人推自己,用力睁开眼一看,是小何。天已经亮了,小何说:“快起床吧!该做早饭了!” 青梅说:“好睏。”小何凑上来摸摸她的额头 说:“又感冒了?” 青梅说:“没有。” 小何发现她枕头上一片濡湿,“怎么了?”青梅这才知道自己流了那么多泪,说:“做噩梦了。。。噩梦。”

 

恍惚间,青梅挑水来到井台边,她似乎感到有安德烈的气息在周围。她坐在井边上,闭了眼睛猛吸一口气,又望了望井下,惊讶地看到井水中升起一张脸。她知道可能是眼睛花了,好像在光明中忽然走进灭了灯的夜。可是,那张脸栩栩如生,那么青春和俊美,俊朗的双目清澈见底,曾经给了她温暖的憧憬。

 

她突然萌生了了断自己的念头。她想了结这一切。

 

她就这样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没有什么可想的,也没有什么使她操心的事情了。井里的水还在溅荡,树上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昨天是这样,明天还是这样。对她来说,她已经死了——一了百了地死了。女孩子出了这种事,一辈子的名声就坏了,别说是别人,连家长都会嫌丢人。没有人去指责男人,虽然男人会被抓会被批斗,但是批斗后最难过的还是女人,她们会永远抬不起头来,然后匆忙嫁人或远走它乡。人们对女性的道德要求较之于男性高得多。女性一直是一种被动的和受委屈的性别。现在她能想象他们的面孔,听到他们冷酷的声音——他们会嗤之以鼻,大发议论——血液撞击着她的太阳穴,并在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小何左等右等不见青梅挑水回来,寻到井边,发现她正坐在井边朝下看着,有点近似着魔。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汲水的桶子在水里深深浅浅地晃动。小何粗声大嗓地喊起来:“你在看什么?”青梅猛然惊醒。

 

 

青梅决定打掉这个孩子。她吃了德二嫂拿来的秘方堕胎药,但不知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她开始肚子痛, 痛得满床打滚,不久就痛昏了过去。德二嫂慌慌张张找到队干部说, 青梅求她帮忙打胎,现在昏过去了。快送医院吧,不然要出事了。

 

安德烈急忙奔到德二嫂家,见到青梅紧闭着眼,两只眼框都深深陷了进去,像两个窟窿。从她紧蹙的双眉,抿得严严的煞白的嘴唇,凝然不动的姿态,可以想到她有多么痛苦。安德烈也不顾避嫌了,他也不管自己不懂医术,一会儿扒开青梅的眼睛瞧瞧,一会儿又伏下身去,将耳朵贴在她的身上听。好像在听她是不是还有口气。

 

队干部们马上开会做紧急磋商,送青梅去医院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走大路,路好走些,但是比较远,而且不巧的是,队里的马车已被派到公社去了,既使有马车,走大路,那一百多里的路,不知青梅能不能撑到医院? 事态到了这一步,安德烈主张走山路,走“七里坡”。大罗山村坐落在山顶上,“七里坡”是山背后放羊人走的一条小路,路险,山陡,又连续下了几天大雨,此时更险境重重。老农说,“下雨不走七里坡”。这条山路虽然难走,但是能节省时间,到了山下的邻村可以借人家的马车继续赶路。

 

成刚选了几个男知青,用单架抬着青梅上路了。村子在背后歪歪斜斜地越来越小了。刚出村还算顺利,但是走下山坡,才发现单架根本不能用。所谓山路,实际上是放羊和割草人走的“羊肠小道”,是在没有路的陡峭山间,踏出一脚宽的小路。羊肠小道藏在草丛里,熟习路的人才能找到;因为下了三天雨,山路早就被雨水冲得找不见了。他们在夜雨中一步一滑像走钢丝,才走了十分钟,已经是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汗水雨水流成一片。 一阵寒风扑来,吹在他们的身上,于是一会儿出汗,一会儿打冷战,像打摆子一样难受。

 

四周黑幽幽的大山,叫人心惊肉跳的寂静,当风吹响近处的小树林,那些摇摇晃晃的小树发出轧轧的响声,闪电一下一下地闪,灌木荒草给闪电的寒光照亮了,它们好像活起来了,伸出满是疙瘩的长手,结成一个密密的网,要把人们挡住一样。小路又陡又滑很难走,走在单架外面的两个人尽力地抬高了胳臂,而走在靠里面的两人则需要弯着腰,把单架放得低些,才能使青梅保持在一个平面上。他们摸黑走了很长的路。天还没亮,是黎明前最黑的那一段,安德烈抓着单架一直没有换人,别人都换过几次手了,他还是不撒手。汗水顺着眉毛往下流,流进眼里,逼出了眼泪,他眼睛红红的,像得了红眼病。他脚上穿着球鞋,脚不巴地,为保持平衡因而消耗了更多的体力。渐渐地,他体力不支了。身子开始打晃。

 

走在担架后面的知青问:“听说这七里坡上狼很多,半夜三三俩俩地出来,亮着小绿眼睛找猎物,大老爷们都打不过呢!”安德烈在暗中激灵了一下,嘴上却说:“咱这么多人,打着手电抬着担架,鬼影憧憧的,别说是狼,鬼都吓跑了”。他刚才打了一个激灵,因为在身边掠过的荆棘丛中,他看到了狼的眼睛,绿绿的,像两盏亮亮的荧光灯泡。他的下意识反应就是不吭声,全当没看见,快快地走过去。突然,从路旁窜出了什么动物,一口咬住安德烈的裤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脚下踩了个空,肩膀不禁向下一沉,“哧溜”一声,就把青梅扔出去了。

 

“我的天!”他来不及叫一声,就滚下了山坡。

 

大雨如注。只有闪电用它锯齿形的电光刀把天空割开一个口子,转瞬又被黑暗弥合了。黑压压的山坡上,知青们手足无措。他们都湿淋淋的,随时有被雷击的危险。成刚在一个草窝子找到了安德烈,他幸好被山坡上一个草窝子兜住,但是他的一只脚扭伤不能动了。他手上的单架还没撒手,吊在草窝外边。他拼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哭叫着,眼看着青梅从单架上滚下去了,他抓也抓不住啊!雷雨声有如山崩海啸,安德烈的叫喊如一小片树叶,落下去就被冲走了,没有一点痕迹。

 

知青们打着手电拼命喊着,找着,在山坡上摸索着。时间好像停止了。安德烈的声音已经喊哑了,他的心也凉了。青梅怀孕又大出血,没死在医院却摔死在这大山上了!全是他的错!

 

这时又一个闪电在头顶上绽开,好像是上天特地为他们放了一颗照明弹,人们看到青梅像一个布袋子挂在山坡上。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几根荆条子,另一只手揪住地上的草,一些草根已被她拔起来了。她的头发被泥水搅在一起,顺着山坡拖得长长的,变成了黄泥头发,在身后拖出了一条泥印子。她脚蹬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这块石头救了她的命,使她没有继续往山下滚。她的位置离断崖只有十多米。这次成刚不敢大意了,他背起青梅,又叫另一个男知青背着摔伤了腿的安德烈,几乎是小跑地朝山下走去。

 

雨停了,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村落, 那里已经响起了此起彼落的鸡鸣。

 

他们终于弄到了一辆大车,继续朝县城赶去。这辆落满灰尘的四轮马车是跟邻村借的,拉车的三匹马虽然矮小,可是喂养得很好,鬃毛油光锃亮,厚厚地披垂在颈上。马咳嗽着,打着响喷,赶车的把式把用鞭梢把一只正在叮马的虻子打死,问,能不能弯到临近的村子“搁歇下”?成刚向老乡递过一只烟,指指天上, 不行啊,兄弟,来不及了,你的马喂得这么好,不怕跑路的。

 

车把式看看天,一团团昏暗的云从四面八方汇集拢来,天气又变坏了,雨又下开了。他戴上草帽,从后架上拉起歪斜的蓬顶,放下干裂了的硬棒棒的挡布,一股油布的酸硝气味充满了这幽暗的空间。成刚干脆把整包烟塞在车把式怀里,车把式狠狠心用力地甩了一鞭子,马颈上的铃铛暗哑地响着,从乌溜溜的马腿上淌下一道道雨水,大车“踏踏”地快速朝前跑去。

 

这些浑身泥水的知青一到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立即变成了捅开的马蜂窝。安德列像麻袋似的被扔在一辆轮椅里,人们都忙着去抬青梅了,她处在垂危的状态。 在大雨里浇了半天,又从单架上滚下山,血顺着小腿流了又流,裤子已经浑浊成看不出是血是泥了。安德烈在轮椅上挣扎站起身子,那条腿不痛了,实际上是没知觉了。他撑起了身子,伸长了脖子,不住地转动眼珠,看着无序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急速穿梭,慌乱的脚步从身边移向了过道,从过道移向了远处,最后移到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他的目光顺着楼道,延长,延长,一直延长到手术室的门口,手术室的门“砰”地关上了。

 

这是安德烈最后一次看到青梅。

 

 

安德烈被留在县委隔离审查了三个月。他和青梅都在县城,原本是有机会当面向她解释一切的。没想到,在一个下雨的早晨,青梅被人接出了医院。

 

他开始到处找她.

 

在村子里,电话是不能用的,电话只能打到公社一级;要是打长途到北京,就要到乡、县的邮局兼电话所。他在县委受审期间,不可擅自外出,就只能等到周末,请假到邮局打长途电话。是那种早被城里淘汰了的手摇式老电话。一个灰扑扑的老古董。

 

他不敢碰它,它会发出正义的怒吼和谴责------你是谁?你想跟青梅说话?没门!你知道不知道廉耻?你把她害得那么惨,败坏了她的名声,你欺骗了她,让她伤透了心!怎么会这么厚脸皮还要来打扰她?她拿什么相信你呢?除非她的神经不正常了,即使她敢跟你谈恋爱,也要看我们家人答应不答应!

 

这些话就像已经上膛的子弹,只等他拿起电话就会朝他哒哒哒扫过来。

 

他从这个电话边上走过很多遍,等到旁边确实没熟人了,才鼓足勇气拨电话。他准备对青梅家人的愤恨听之任之了,只要能跟青梅说上一句话。他握着电话筒,心里砰砰乱跳,嗓子发紧、发干。他清了清嗓子,试了试声音,才颤巍巍地握住摇把,转上两圈,把声音放得很客气:“喂!是总机吗?麻烦你,请你给接外线。。。。。。啊?谢谢!。。。。。。请你帮我挂北京。”

 

啊!电话那边终于有声音了,“嘀,嘀,嘀。。。。。。”,话务员说:“占线!”就挂断了。

 

这种打击使安德烈身心俱疲。他的心跳像擂鼓。衣服都湿透了。

 

他以地下工作者的百折不挠,再次努力,把那套恼人的程续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直到话筒里传来的令人惊喜的问话:“喂!找谁?”他恭敬地说:“啊,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找一下某楼某单元某号?”对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现在家里没人,都上班了!”家里没人?难道青梅也上班了?他站在无声无息的电话机前,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想放弃,还想不屈不挠,可是往哪里使劲儿呢?

 

他已经听过几十遍电话里这种粗俗沙哑的声音了,有点“女中音”,带着北方人含混不清的尾音,对方也许是个街道老太太,腿脚不灵便,坐在门房听电话兼做烟酒火柴的小买卖。也许整整一条胡同从头到尾几千人都合用一部“公用电话”,也许是几座楼合用一部电话。负责传呼的大多不认真去叫人,只站在胡同口仰着嗓子喊一声“某某号的,接电话!”为了省时省事而拒绝叫人,也是难免的。

 

安德烈有个冲动,想扑上去掐住对方的脖子。这种粗俗沙哑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想和这位“女中音”讲道理,一些怒气冲冲的话正在从心底涌到他的喉咙。最终,他还是给声音化了妆,几乎是求着“女中音”:“同志,大妈,不,奶奶!麻烦您叫人跑一趟,我真的有急事!”

 

但是无论如何,对方就永远是这个答案,不管上不上班,家里总是“没人”。

 

安德烈明白了,他别想找到青梅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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