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鹎(雀魂系列散文之十三)
白头鹎,在我们家乡,也叫白头翁。如果你说白头鹎,恐怕没人知道。但你说白头翁,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名字。因此,我想把它们的名字,还原成家乡人熟悉的名字:白头翁。
我一直觉得,白头翁,只是乡村的鸟,它们是属于乡村的。我在乡下时,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它们的存在。只要有树林,有草地,有果园,就有它们的身影。甚至城市的公园、行道、阳台、树木上,也经常看到它们。后来查资料才知道,白头翁,它们不仅属于乡村,也属于城市。这是为数不多的寄居在城市的鸟。因此,有人把白头翁、麻雀和绿绣眼,称为“城市三宝”。
何以把白头翁、麻雀和绿绣眼称为“城市三宝,”我不得而知。但我想,它们之所以被城市人当做宝贝,很可能是源于它们美妙的歌声。是的,当城市人被机器的轰鸣声,汽车喇叭声、喧嚣的吵闹声淹没时,能听到美丽的鸟鸣声,该是多么的幸福。也许,一声鸟鸣,唤起的是,记忆中的田园风光。
我在单位的院子里,看到成群的白头翁,也见过它们筑的巢。单位在南阳市李宁体育园,这里风景秀美,绿树掩映,有数十种鸟生活在这里,白头翁就是其中之一。每年三到五月繁殖季节,总能看到白头翁在树丛中筑的巢。巢的形状碗形,多用枯草的茎和草穗。鸟巢筑在树丛中,很隐蔽,一般不仔细寻找,很难看到。甚至在阳台的花木中,你也可以看到它们的巢。
很多鸟,你之所以记得它们的模样,记得它们的名字,是因为它们的与众不同。当然名鸟是不会忘记的,它们的知名度高,早已记住了它们的名字和模样。比如孔雀、比如百灵、黄鹂。还有那些丑陋的鸟,你也容易记住,比如乌鸦、寒号鸟。还有一些鸟,是大家族,经常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比如麻雀、燕子。而那些平凡的鸟,你就很容易忽略。如果一种极其平凡的小鸟,让你过目不忘,这鸟,一定有显著的标志。比如白头翁。
是的,白头翁。这是一种你看一眼就无法忘记的鸟。
我第一次在山坡上看到这小小的精灵,看到它们头顶上的那片白色的羽毛,我就很奇怪,为什么它们的头顶上,长着白色的羽毛,而不是红色,或者绿色,再或者是蓝色的呢?
这鸟,第一次,就让我记住了它们的模样,从此就刻在了心中
这鸟,你看一眼,你就会喜欢一辈子。
这鸟,你喜欢就想拥有,就想与它朝夕相伴。
我在乡下时,喜欢养鸟,但唯独没有养过白头翁。没养白头翁,并不是我不喜欢这种鸟。记忆中,我们村庄里,没有人养过白头翁。因为没有人养过,不了解它们的习性,没有经验,怕养不活。其实,养鸟对于养鸟人来说,是喜欢,但对于鸟来说,是一种伤害。我童年和少年时代,没有这样的意识。我觉得,我喜欢鸟,把它们养起来,就是对鸟们的爱。
父亲说,在很远古的时代,一片森林里,生活着一种聪明的小鸟,头上长着一撮火红的羽毛,模样很可爱,很多鸟看见它,都很喜欢它。
它后来跟老鹰学飞行、跟鸬鹚学打鱼,但都半途而废,最终一事无成。头上得红羽毛也变成白羽毛,小鸟依然没学到本领。它为了让子孙后代吸取这个教训,它的子孙后代一生出来,头上都有一撮白羽毛。于是,大家都叫它白头翁。
我听后,深不以为然。我觉得,白头翁是很勤奋的鸟,整天忙忙碌碌地筑巢、孵卵、捉虫子,繁育后代;它们的歌声,优美动听,与黄莺相比,各有千秋,并不逊色;它们的飞翔,虽比不上雄鹰,展翅凌空,但也姿态优美。它们虽没有鸬鹚打鱼的本领,但捕捉昆虫的本领是鸬鹚无法可比的。
多年以后,我已长大成人,但无所事事。为了让我学到一种安身立命的本领,父亲让我跟着他学唱戏。父亲唱曲剧,从家乡南阳唱到洛阳、平顶山,又唱到湖北襄樊、老河口,唱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也唱出了家中的柴米油盐。父亲让我学曲剧,我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父亲不甘心,就在家中教我,我跟着父亲学了半月,连戏词也记不住,唱着唱着就忘了词。最终,还是放弃了。
后来母亲又让我学木匠,母亲说,木匠很吃香,谁家不用家具,到什么时候,乡村都离不开木匠。你学会了木匠,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乡村的木匠,终究会失业的,因为我看到,家具店已经开到了集镇上,而且做工精细,花样翻新。乡村木匠用老手艺做出的家具,将逐渐被时代淘汰。
我早年写过一篇《鸟泪》,当我们从鸟巢里抓出套住的母鸟,母鸟拼命地挣扎,最后看着鸟巢里的幼鸟,绝望地流出了一滴伤心的泪水。这篇散文很多人认为是虚构的,不停地有人质疑。他们问我:“克慰,你真的看到鸟流泪了吗?”“鸟会流泪吗?”
记得《狗能记住回家的路》发表后,也有人不停地质疑,认为一只狗离开家乡一年多后,从三四百里的新家回到原来的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乡村,有这样的俗语:“狗记千,猫记万,老母猪只记二里半。”事实上,这样的俗语,很多人不以为然。他们觉得,猫根本记不住万里的家,狗就更不用说。这样的俗语,是夸张的说法,不足为信。
发一则关于白头翁的信息:今年5月14日,在湖南武冈市自来水公司大院里,一只白头翁不知何故意外死亡,另外一只白头翁哀鸣着从枝头上飞下来,展开翅膀护住了众人脚边那只死去的白头翁。它抓拖着,奋飞着,想将同伴带走。可白头翁无法抓起同伴飞离,但却不甘罢休,不停地尝试着。人们发现,在白头翁的努力下,将死去的同伴拖出2米多远的距离。每次尝试过后,它就仰头长鸣。死去的鸟儿脖子上的羽毛被抓掉,渗出血迹,拖出的距离在不断增加,引来不少苍蝇,最后,大院保洁员将死鸟移走了。但是,它仍然不愿离去,一整天都在院子里悲哀的鸣叫,十分凄婉。
这是我从网上看到的信息,是否真实,不得而知。但我相信,这则消息是真实的。因为去年春天,我在单位的院子里,看到了同样的一幕,不同的是,那只鸟是一只绣眼。
那天早上,一只雄性的绣眼,误入单位的走廊,走廊是用蓝色的玻璃封闭的,绣眼鸟飞进走廊后,受到了惊吓,在走廊里飞来飞去,可能是急于脱逃,误把玻璃当蓝天,一个劲地往玻璃上撞。十多分钟后,绣眼鸟从撞上去的玻璃上掉了下来。我走过去,想把它捡起来放到窗外,没等我走近它,它就惊恐地飞起来,然后一头撞在玻璃上,摔在水泥地上,嘴一张一张地呼吸。我想把它扶起来,但扶了几次又倒了下去。可能是撞晕了吧!我把它放到院子里的草坪上,心想,休息一阵,凉风一吹,它就醒了过来。
中午下班,我特意去看绣眼鸟。很远就看见,有一只绣眼鸟,在草地上蹲着,它的身边,躺着一只绣眼鸟,一动不动。我走过去,惊飞了蹲着的绣眼鸟,它“唧”地一声,飞到了草坪边的玉兰树上。而那只躺在地上的绣眼鸟,早已没了呼吸。那只惊飞的绣眼,蹲在树上,不停凄厉地鸣叫,始终不肯离去。
几年前,我在老家的山坡上,看到两只白头翁勇斗伯劳,那场景令我震撼不已,它们让我看到了弱者面对生命,所产生的强大的牺牲精神。
那天回家看母亲,闲时去山坡上走走,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两只白头翁很悠闲地在草地上觅食。突然,从松树林里飞来一只伯劳,扑过来就啄一只白头翁,就在伯劳扑倒白头翁的一瞬间,另一只白头翁飞扑过来,在伯劳的头上狠狠啄了一口。伯劳放下地上的那只白头翁,反扑过来捕抓啄它的那只白头翁,而刚才被伯劳扑倒的那只白头翁,迅速地扑上去,猛啄伯劳。两只白头翁啄、躲、闪、跳,与伯劳打来打去,勇猛无比。
伯劳有“雀中猛禽”之称,但面对两只勇敢的白头翁,毫无办法,被打得身上的羽毛纷落,最后落荒而逃。两只白头翁飞落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大声鸣叫,好像是在祝贺自己的胜利。
现在单位的院子里,每天都有数十只上百只白头翁,在草坪上,在树枝上,在竹园里“叽叽喳喳”地鸣叫,我时不时走出办公室,站在院子里看着它们,与它们长久对视。
我觉得,这些小精灵们,值得我注视,或者是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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