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降临她们悄然而至，在天亮之前她们悄然而去。

这一切，亦如寂寞。

寂寞，是会杀死人的。

 

 

这段时间她每夜都做这样一个梦，梦里有个干净的男子一直叫她：小沫。那个男子告诉她，他一生都在等小沫。男子说，每次他叫“小沫”的时候，都会想到一个幸福的词语：相濡以沫。梦里那个男子一直不断的对她说话，一直到天亮，一直到她醒来，言语温柔深情，让人不禁动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会感觉一阵心酸，却只能模糊的坐在床上回忆一下，便急忙起来梳洗，之后随便吃点东西去上班。

即使这样她依旧总是迟到，每天都是没睡醒的样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老做那个怪梦，还是每天的工作太过于劳累。

是因为压力太大吧，所以才会这样精神恍惚。她突然就这样肯定了起来，安慰着自己。小沫在一家普通的广告公司上班，每天像一台机器一样运转着。从办公室放眼望去，每个工作间都是一台机器对着一台电脑，像是在证明“这个时代已经数字化”这样的口号。渐渐麻木。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难免沉入对社会无限的失望之中。开始相信金钱、权利，鄙视一切无用的情感。

 

比如爱情。

 

这里的人们只贪图对肉体的欲望，激情过后依旧可以冷着一张脸穿衣离去，这些人每次看到街上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小情侣便会不屑的瞧一眼，那种眼神极为藐视。这个世界突然变了，爱情成为孩子们的游戏，恋爱中的孩子往往对彼此许诺，然而等成长为大人时，却早已将那些抛掷脑后。什么都给予不了的时候，他们有爱情。有了物质基础以后，他们却忘记了爱情。

 

小沫也这样肯定这些观点。目前的情况，已从“适合恋爱的对象”调整成了“适合结婚的对象”，大家互相关注的不再是性格、长相，而是手中的权利和金钱。拥有这些越多越会成为被追求的对象。可以不择手段。只要实现目标就OK。

 

清风路112号有家KISS酒吧，是许多男男女女“钓鱼”的地方，晚上这里极度的火爆，于是每次进去的时候你都可以看见这里的“火鸡”老板——那个一身圣诞树一样笑着露出后牙根的女人。谁的生意这样火爆，谁都会笑着露后牙根的。

 

酒吧老板——周敏——那个身穿圣诞树的女人，点燃一支烟，突然沉默着看这这个她自己营造出来的纸醉金迷的世界，瞳仁不断的收缩，身体发冷。周敏盯着那个台上年轻的男孩子，他有着与那个男子相似的面容。极度的相似。周敏想起那一幕极为文艺的画面，男孩牵着周敏的手，送她上车，然后下车，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周敏趴在后车窗，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在远处静静的站着，男孩有没有哭，她不知道，而自己，哭得像个泪人。画面一转，四年后的自己推门而入，看见纠缠的身体以及熟悉的面孔，默默的退出去，在门口像个弃妇一样哭泣。

 

想到这，周敏有些不舒服，那时候矫情的自己让她现在感觉恶心。是的。很恶心。甩掉手中的烟头，挂上妖艳的笑容，转身走进舞池，与那个男孩子纠缠，周敏自信自己有足够的魅力去迷惑这个小男生。这个小男生，会成为她手中众多的玩物之一。于是，周敏妖艳的笑着吻住了这个男生薄薄的嘴唇。

 

酒吧外面不远处的小巷。

李娜转过身，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挂上微笑，然后扬起手给了对面的男人一巴掌。她说：“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要你了。”把所有棱角都折掉，剩下千疮百孔的身躯，与身后的夜幕纠缠在一起。演绎着这最罪恶的一刻。之后李娜像个英雄一样跑开。却在转角的时候，蹲下来使劲的哭了起来。我们心里的那份柔软，总是在某些时候，突然爆发出来，无法压抑。

 

女人总是极度敏感的生物，她们可以迅速的找到男人的软处，对其下手，却又会因为一个细小的举动，破坏整个局面。比如小沫因为再次做了怪梦而在愤怒的时候不小心把重要文件撕毁了。比如周敏第二天醒来看着床上光着身体的男孩才发现他稚气未脱，翻出男孩的身份证才发现男孩其实未成年。比如李娜冲进酒吧买了一大堆酒回去买醉，第二天起来头极度的痛，更糟糕的是，这时才发现她不小心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全花光了。

 

这是北方一个小城市的十一月。新年将至，整个天地之间都压抑着撕心的寒冷，穿行在这些寒冷中的人们，用所有能保暖的衣物将自己的身体裹紧，笨拙的挪动着脚步。

 

这个北方的城市。这个寒冷的季节。

 

三个女人在面对自己做了极度愚蠢的事情之后，穿上了厚重的衣物，想出来走走。这种被成为“散步”的活动，是人们常用的自欺欺人的做法。像是一个巧合，她们都走上了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一座钢铁桥，扶着冰冷的扶手，望着远方。远方是一片浑浊，北方的大部分城市总是污染极度严重的，于是眺望远处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终年不散的迷雾。她们却感觉看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也像现在，只能想念，却无法触摸。

 

在回头的一瞬间她们发现了彼此，三个女人像是有默契一样聚集在了一起，在互相打量了许久之后，周敏笑了。周敏说：“走，我请你们喝酒去。”

 

清风路112号，KISS酒吧。小沫和李娜坐在吧台前，看着周敏在调酒，不得不承认，看人调酒是一种享受，更何况还是一个有姿色的女人。在不是情敌的立场时，女人之间会互相欣赏。

 

三个女人喝着浅蓝色的鸡尾酒——长岛冰茶，诉说着彼此的故事，这更像是一种释放。小沫把酒杯放在桌子，盯着它看：“他喜欢叫我小沫，因为每次叫我的名字他都会想到”相濡以沫“这样幸福的词语，他什么都完美，却有严重的恋手癖，他几乎每时每刻都会亲吻我的双手，于是我离开了他，在离开之前我当他面毁了自己美丽的双手，它们现在变的无比可怕、粗糙。我一度希望遇见他只是梦，我能忘记，可越是这样想，却记忆越深刻。”周敏一只手平稳的托着酒杯，另一手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我和他青梅竹马，一直相恋到大学毕业，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做一个矫情的女孩子在他身边，可一切都在我看见他和男人做爱后毁灭了。他是同性恋，滥交，和许多男人有染，后来携带爱滋病毒，说简单点，我怕死，所以离开了他。”李娜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我的故事比较简单，我暗恋的那个男孩，在我想对他表白的前一天，强奸了我。在一个昏暗的墙角。”

 

三个女人突然都沉默了下来，像是屋外的寒冷突然都涌进来，冻住了这里整个空间的空气。

这时走进来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他走到周敏面前，很严肃的说：“周敏，我叫贾晨斌，对昨晚的事……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个北方的城市，像是突然打开一个什么缺口，风全部都袭来。

可以承受多少寒冷？或者说，这浑浊的天地之间，还有多少寒冷？

周敏的心里突然像是扬起什么东西，嘴唇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烟似乎快要掉下来，随后，她笑着走过去，一只手依旧平稳的托着酒杯，像一个高贵的妇人站在男孩面前，男孩眼里的闪光让她有些震动，有着极度熟悉的感觉，可周敏还是用着平稳的声音说：“就你？”然后转身，向吧台的另一边走去，继续调酒。

贾晨斌慢慢的低下了头，握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无比坚定的说：“我会实现我对你做的承诺的！”之后向外跑去。

三个女人互相看了看，继续喝酒。现在三个人的关系很奇怪，明明是陌生人，却互相分享了彼此的秘密，干涩了彼此的私生活，三个女人互换了手机号，小沫和李娜许诺以后会常来KISS。

三个人就此分开。小沫和李娜离开酒吧。

 

回到家的时候小沫接到了顾小北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好听的嗓音，可以判断出是一个帅气的男孩。

“怎么了？”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文案什么时候拿过来？”

“你尽情的嘲笑我吧，我不小心给撕了。”

“哦。”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还好我做了一份，那就先用我的吧。”

“恩。谢谢。”

挂了电话小沫眼前开始浮现这个男子——顾小北，这不是喜欢的对象，却是结婚的最好人选。

 

顾小北。顾小北。你是我的。是我的。

你是我下半辈子衣食的保证。

小沫这样想着就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电话另一头的顾小北转身拿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自己的钱包，钱包掉在地上打开之后，有一张照片，照片是两个人的合影，顾小北搂着的那个女人是很熟悉的面容。

周敏。恩。那个酒吧老板。

 

这个北方的城市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每个人身上都有交错的线。

连在一起，挣脱不开。

 

 

（未完代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