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3/middle/4f003870t814672d1f5f2&690120何在" TITLE="目击十七岁少年跳楼身亡 120何在" />

     我喜欢简单安静地过活，可我这辈子，焦头烂额的时候总是更多些。自打我二十郎当岁，成为一个奋斗或者流浪在海外的年轻人后，有很多次，都好想那么睡上一大觉，要么不醒来，任世界天翻地覆，要么睁开眼，啥事都捋平整了，阳光灿烂地任我趟上几年。

可，我混来混去也没敢把自己混上一觉，最多坐马桶上呲牙咧嘴地哭号上几顿，或倒床上泪流成河，捶胸击额的，连把自己灌个酒醉都不敢，因为天明了，得鼓着肿肿的眼泡出门，蹬上我的二手脚踏车去挣吃喝跟学费。身在异乡，举目无亲，更无后援，我一天不工作，可能就活不下去。

这样好死不如赖活地混，倒是混过了沟沟坎坎，也混过了嗓子眼里都能冒出股子血腥味的绝望。我的执著和不懈，一路如影随形，跟我尘埃落定到了今时今日。虽未功成名就，亦未衣锦还乡，但至少，已是个面目亲近头脑豁达心态平和的妇人模样。貌不貌美，年轻不年轻的，早不甚重要。而曾经的绝望和凄冷，如今都成了我人生里最沉甸甸的部分。我就觉得，每一个年轻的生命，都该经历些艰辛和不幸，方能理解生存和生命的意义。

3月7日晚9时15分左右，小雪，低温，冷。跟朋友驱车前往元大都公园附近的某小区，在门口被保安拦截，说里边发生了事故，车子一律不得入内。我便步行进小区，前行十米，路灯下，可见机动车道右侧井盖处，横躺一白衣少年。小区车道不宽，两边各一栋高楼，楼下紧贴墙根是树篱和冬青树，然后各外延两米的人行道台阶，再往中间，是仅够两辆车并行的机动车道。

白衣少年从右侧（西面）高楼14层坠下，姿态仰面朝天，双臂外伸，穿深色运动裤的两条腿呈半弯曲状，脚赤裸。对面，两只男式塑胶拖鞋一前一后甩在车道左侧。周遭，不多的一小群围观者，震惊，慌乱，茫然，唏嘘着。

一辆警车闪着灯停在院门口，三两警察正命令小区保安阻止人群靠近，左右没见急救车的影子。我问旁观者那少年是否还有生命体征，怎么始终不见医生察看或者抢救？答曰至少已过去三十分钟，120急救车根本就没来。

侥幸万一还活着，岂不是要冻死？路灯昏暗，再是触目惊心也像蒙了一层黑幕，看不清真伪。这让我大着胆子上前两步，靠近一些，希望听到呻吟或哪怕是一丝丝微弱的动静。惨淡的灯光下，数米外，依稀可见少年白皙秀雅的面庞，睁开的双目，和脑后，暗色液体积出的一滩河流，覆盖住半个井盖。

此时，北京城内雪珠飘落，温度降至零下，一条鲜活的生命，于冰点下，瞬间成为一具躯体。也许，少年推开十四层的窗子，纵身而下的一瞬间，灵魂，便推开另一扇窗，远去了，由着那身体摆设似的，摊开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楼的一侧，几个人影走来，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要镇静！要镇静！一定要镇静！”警察带着一对中年男女走向少年，就听见喊着要镇静的男子，第一个扑过去，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然后是少年的母亲绝望的呼喊。

警察上楼巡查过两次，方找到少年的父母，那一刻，他们还守在电视机前，全然不晓得，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小人儿，已弃他们而去。

在哭天抢地的哀痛声中，急救车始终未见，照程序该来检查和处置的医生也未见，死亡却已做定夺，是由14层楼的高度，由冰天雪地的低温，由一拨围观的群众，和三两个警察，判断并见证了一个少年非正常的死亡。

人类有着太多奇迹的发生，有过太多起死回生的例子，比如百米高空降落伞故障而导致的坠落，比如生命体征宣布死亡的病人，他们，都曾创造过前所未有的生命奇迹，谁能说，后无来者呢？至少也要试过才知道，

距少年坠楼地点五分钟车程内，有安贞医院，中日医院，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十分钟车程内，有煤炭医院。十五至二十分钟车程内，有宽街中医院，东直门中医院，鼓楼中医院。可是，一个小时内，除了一辆警车，仨俩警察，任何急救车急救人员都没有来，哪怕是运尸车，带上一块布，蒙住，给死者，最后的尊严。

来自围观邻居的口述：少年17岁，性格内向，常见他每晚8点多才放学回家，很是用功。大约，今年是这孩子的高考年，人生第一道大坎。

朋友的电话恰在此时打进来，于是，他听到了少年父母的痛哭。这位朋友也是人到中年，为人父，用他的话讲，父母于子女，其情之深，是可以为孩子献出一切乃至生命的。他说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的哭声，这样惨烈的死亡，叫父母，情何以堪！

独生子女、望子成龙、一考定终身，宠爱、脆弱、压力……等等，大致如此。其实人生里那些坎儿，总归离不开前途、事业、情感、金钱，可，人生里，总归有法子是可以让你趟过那道坎儿的，稀里糊涂就把日子给混过去了。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也曾手里攥过两瓶子药，坐地板上欲哭无泪，好像跌进地狱之门，被告知选择解脱或等待来生。可，一眼瞥见我无比珍爱的GUCCI和LV，还有那涂在脸上能让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般细滑的精华素，以及柜子里满满的名牌服饰，和，枕头下，我暗恋的那个男人的照片，我就打了退堂鼓。谁能把它们转给我的家人，包括我的一笔数目不算大的财产？年迈的奶奶再也见不到我了，她将在残喘的余生里，怎样挖心挖肺地想念她的孙女？！ 哦，至少，我该告诉那个男人，我爱他，他得记住，一个暗恋过他的女人。

于是，我就洗了澡，吃了安眠药，一颗，上床睡去了，明儿天亮，遮上粉底提上皮包厚着脸皮去收拾残局。结果，最终我失去的，不过是对谁谁的信任，和大房子豪华车的瘦身缩水。而我，对此释怀的理由仅仅是，上辈子的孽债！不过，并没忘记最后留给对方一句恶毒的咒语。

我的免疫力，便在这绝望里，提高，再提高。数年后，我笑对一位当初曾见死不救的家伙，“不会再有比从前更难的时候了。现在，还有什么能打倒我吗？！”他落魄而尴尬地咧咧嘴。

可见，在人生最年轻的时代，经历一些挫败或许是件好事，那有助于我们剔除自身的狭隘和狂妄。结束，不是逃避沟坎最好的选择，而是，给生养我们的父母，砌一道人生里最高、最深、最黑暗，且永无出头之日的墙。

倘若少年活着，若干年后，他有了浪漫的爱情，稳定的工作，一群吃喝玩乐的朋友，回忆17岁的挣扎，他定会不屑。若问他，他会冒出不同于17岁的选择，因为，他身上的烟草味，他粗粗的胡须，他的第一道皱纹，他开始不那么清澈的眼神，证明，生活已将他重塑成一个男人，种种艰难，再是困苦，也晓得不能示弱，更不必拿出来示人。倘若他再有了孩子，事业小有成就，回忆17岁的绝望，他会恍惚、茫然，然后，他会将目光转向孩子，转向那充满欲望和希望的未来，攥紧拳头，坚定地走下去……

时间，会奇异地改变一切。

2010年，京城里罕见的三月飞雪，在这个妇女节的前夜，静静而下，覆盖住，一滩可怕的河流，像寒冬袭过留下的刺骨冰痕，怵目惊心。一个年轻的生灵，走远了，17岁！他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走完了生命的全部呢？！他无法想象，他的爸妈，将会怎样地想念他！

我很想告诉少年，只要他活着，他的爸妈，就在他身边，他们永远不再需要其他人！

死亡，我憎恶这样仓促而潦草的选择。

                                                                        京威馍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