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傻子”的故事

    现在流行一句“语录”：骗子太多，傻子明显不够用。

    今天周末，晚上，我的几个学生来我家小聚。照例都要争着喝我家泡的泡酒，尽管我家酒柜里有的是各种好酒。我很少喝酒，对泡酒是否好喝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还算爽口。记得前不久我单位的几个同事也来我家喝过。大家边喝边开玩笑，别喝多了，不然回去床受不了。。。。。。席间，学生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不喝酒，为何还泡酒？为何还泡这么好的酒？是啊，我的泡酒里有很多藏药，什么虫草呀，红景天呀，手掌参呀。。。。。。关键还有一根据说是藏羚羊的“鞭”！好多次了，凡喝过这泡酒的我的朋友、同仁和学生都曾问过这个问题，我都敷掩了过去，而今天下午我的一位朋友发来一条短信，上面说了十多条现在流行的“语录”，其中一条“骗子太多，傻子明显不够用”深深刺激着我，我就给我的学生讲了这个可能十个人有九个都不相信的故事――

    那是在九年前，我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时任四川经济广播电台台长。那是一个冬季寒冷的傍晚，我下班走出电台大门，一个看上去30多岁、长得有些“猥琐”（我用这个词，的确是当时的感觉）的人，不顾守门的武警阻栏，朝我迎了上来：“同志，我在成都荷花池做藏药生意，我被骗了，身无分文，你能帮帮我吗？我是藏民。”听了他的这番话，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是骗子！典型的骗子！”但他一说是藏民，我再看这人的穿着打扮，我心里反倒为自己刚才有这样的念头和认为人家有些“猥琐”感到有些歉意。这是因为好几年前，应该是1996年吧，我带着成都军区采访组赴西藏军区海拔最高的哨所查果拉去采写新闻。途中，已是下午4点多钟，大概离当天的目的地塔克逊还有100多公里的地方，我们的北京210越野车坏了。这里离海拔最低的亚东有320公里，返回日额则有650公里。真可谓前不沾村后不靠店啊，如在这雪山上当“山大王”，即使当时是9月，深夜的气温也是在零下10多度，车上没有任何御寒的衣物，后果难以想象。年轻的驾驶员，摆弄了一个多小时，车也没修好，怎么办？天渐渐黑了，这时，公路上开来了一辆三菱越野车，车上下来三个藏民，知道我们的车坏了，二话没说，三人一起帮我们修车。。。。。。我作为带队干部，当时感激的心情真是难以描述！最后我紧握着他们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总感觉无法表达感激之情，连忙叫战友们拿出一些罐头和压缩饼干以示谢意。三位藏民死活不要，我们几乎是硬塞在他们的车上。。。。。。这事给我留下非常深的印象，久久难以忘怀。

    面对这位藏民，我问：“你需要什么帮助？”他说：“我明天要坐车赶回帮达（川藏线靠近四川的一个地名），需要200块钱。”见我犹豫着，加上旁边的武警战士也在说：“李台长，别理他，可能是骗子！”这时藏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说：“这是一根藏羚羊的鞭，市场上至少要买1000元，我用它抵200块回家的路费行嚒？”我还在犹豫着，他接着说，今天下午他已经找了十多个人，都认为他是骗子，没有一个人肯帮他。望着他的眼睛，我真看不出他是诚实的还是骗人的。也许是我在西藏的一幕让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样，我给你200块钱，不要你的什么鞭，算我借给你的，你以后还来成都时还我。”我摸出了200元递给他。他非常感激，执意要我留下地址。我当时压根就没想到他还会来还钱，便说：“你就到这里来问李台长。”

    回到家，我给夫人说了这件事，夫人笑我“真傻”，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第二天，我跟同事摆了这件事，大家都说我肯定被骗了。好在我是心甘情愿做的这件事，就当我做了一次善事，打发了一位乞丐或捐助了一次灾区。我从此不再谈起这事，因为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傻到住了！”（四川话太傻了）

    大约三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接到门岗的电话，说有个藏民找我，是让进还是让他走？我让秘书小陈去把他接了进来。他一进我的办公室，我到傻眼了：这不是那位藏民吗？我都已淡忘了三个月前的那件事，他却真的来了！

    “李台长，我是来还钱的。”他一进门就嚷嚷。今天他的神态、心情都显得异常的热情。说着就掏出200元钱递给我。我反到不好意思了，又是递烟，又是让小陈泡茶，好象是我欠了人家什么似的。办公室里只有我和秘书小陈，这位藏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尔后拿出一根白色的“哈达”，硬要挂在我的膊子上，还对小陈抱歉地说只带了这一根。我们象老朋友一样在沙发上聊天。小陈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一会，藏民从包里拿出一大包东西，说：“这些都是藏药，好东西哟。”他一样一样指给我看，这是上次你没有要的“鞭” 藏羚羊的鞭，这是虫草，这是雪莲，这是红景天，这是手掌参。。。。。。我不懂什么藏药，但我知道虫草很值钱，可现在市场上假虫草多得很。至于鞭嚒，谁晓得这是什么鞭，和一般的羊鞭、狗鞭也没有区别。

    “全都送给你！”藏民热情地说：“你可以拿来泡酒，虫草还可以炖鸭，大补！”我说：“不要不要，我真不需要。我不会喝酒，也不需要补什么，你拿回去吧。”我心里想无功不受禄，就算我帮你了一个小忙，我压根就没图你的回报！

    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开始了。藏民说：“我知道你们当官的不要老百姓的东西。这样吧，这些药材至少在市场上要值八九千块钱，你给个千把块钱，算我卖给你的！”我一下“蒙”了，我甚至想到这年春晚赵本山演出的小品《卖拐》，我象范伟一样“脑子有点乱！”旁边的小陈给我递眼色，并靠上来悄悄给我说：“小心大骗子！”面对藏民的热情，在我无论如何都推辞不掉时，最后我说：“这样吧，我身上只有600块钱加上你还的200块，一共800块，你拿走吧。”

    藏民带着感激之情而来，又由于我最后说话的态度明显有些生硬而有些无奈地走了。我甚至已没有心情记住他说的他的藏族名字和地址。小陈说我太好骗了。我也感觉我被骗了！面对一大堆的藏药摊在我的办公桌上，一下午我的心情都很不好。我真的被骗了？我这么聪明的人就这样被清醒白醒地上当受骗了？我想到的还不仅仅是心痛这600元哦应该是800元钱，我想到我做人的本性，是不是我的心太善了？太容易被骗了？太不适应这个社会了？如果是，就算花钱买了一个教训！那天下午，我想到一个寓言故事：

    一个禅者在河边打坐时，听到挣扎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一只蝎子正在水里挣扎。他伸手把它捞出来时，被蝎子蜇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挣扎的声音，一看，蝎子又掉到水里去了。他又把它救了上来，他的手又被蜇了一下。旁边的渔夫说：“你真蠢，难道不知道蝎子会蜇人？”“知道，知道。我被它蜇了两次了，手都被蜇肿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救它？”“蜇人是它的本性，慈悲是我的本性。我的本性不会因为它的本性而改变。”

    禅者的故事，让我稍稍有些聊以自慰。

    当天晚上下班后，我路过一家在电台附近的同仁堂中药房，没抱多大希望走进去，请还没有下班的老中医给我的藏药鉴定一下。我拿出了我认识又认为是最值钱的虫草。

    “是真的！哟真不少呀，有三四两吧。”老中医说。“真的？！”“是真的，在我们药房，大概要值四五千块钱吧。”“这些呢？”老中医一一细看后，肯定地说：“药材都是真的。只是这根鞭，是不是藏羚羊的鞭，我拿不准。”

    我还说什么呢？我后悔，由于我最后的态度（把藏民当骗子的态度）深深伤了这位藏民老弟的自尊心！他再也没有和我联系了。我由于没有他的地址，也无法联系上他。不该呀，也许我们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

    我的故事讲完了，但“故事”还没有完。我的学生小蔡（现在刚提为成都军区机关一个部门的上校正团职干部了）说：“老处长（我当时是成都军区宣传部新闻处长）讲的这个故事我信！因为我太了解你了。要是换成其他人讲，我决不信！”其他几个学生也说，怎么听起来有点假呢？有点不可思议！我隐隐约约感到一些悲哀，我的这些当年跟我学习新闻写作的学生现在都是部队的营团职干部了，是部队的中坚力量和希望，也可以说是在当今社会受正面教育比较多的人了，可就是他们对这样的故事都心存质疑，你说我能不悲哀吗？

    是啊，我的这个故事，也许十个有九个听了都不相信，这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媒体曝光的骗子太多了，大家口碑相传的都是上当受骗的事，没有受骗的都不会传，这就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这个社会到处都是骗子。就象短信上说的，现在是“骗子太多，傻子明显不够用”。导向啊，媒体导向的作用多么巨大啊！当被骗成为一种习惯，人们就不会相信诚信，也不会去珍惜诚实！就象故事中藏民说的，他开始已经找了十多个人，都认为他是骗子，没有一个人肯帮他。但他相信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
　　也许我讲的这个故事，有些特殊性，而没有普遍性，在当今社会是个特例，但这的的确确是真的。我认为，10个看上去像骗子的陌生人中，真正的骗子也许只有一个二个，其余八个九个都是好人、常人。我讲出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我的学生和人们，应该相信，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我们的媒体应该多多呼唤诚信，张扬诚实，不要让被骗成为一种习惯，不要让我们心中潜在的爱心被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