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试教育的恶形恶状

1、恶性竞争。

竞争是社会发展的重要手段，但一旦失去控制，就会导向恶性竞争。中国目前的应试教育就是恶性竞争的结果。追求一个好分数无可非议，但问题是用何种手段来达到这个目标。就拿我女儿（五年级）就读的小学——本市最有名、最成功的应试教育典范来说吧，恶性竞争最常用的招数就是将孩子的课余、课外时间占用到极致。本市教育局规定，学生不得早于7：30到校，最晚可以到7：50分到校。但我女儿的语文老师却要求学生们在7：20分前到校，否则就算迟到，要写检查。到校后也不是学生的早读时间，而是语文课时间。课间经常拖课，下一堂课的老师又经常提前上课。平时，音、美、体等副课就经常被占用，到了复习阶段，这些课早就停了。中午11点吃饭，11点半就要求学生进教室了，不是做作业，就是上课。下午，教育局规定四点半放学，这一点好歹能做到，但每天的作业基本上要做到八点多钟，甚至是九点、十点钟。星期六，学校开兴趣课，有两门兴趣课说是自愿，但所有的学生都必须报，那就是快乐文学和趣味数学（其实就是语文和数学）。不报的话，老师明里暗里会给压力。由于我的支持，我女儿是全班也可能是全校唯一一位不去上这两门课的学生，但最近也顶不住了，因为她的老师把许多作业放在那时布置，害得我女儿因不知情，星期一要补大量的作业。为了挤占学生的时间，有些老师连人性都不讲了。学生生病，请两天假，老师就要风言风语。实在不能上学了，作业还要天天做，老师绝对不会同情你。我女儿生病在家时，我每天都要到学校去拿作业，不这样的话，上学后老师不但要说孩子不会克服困难，还要把那些拉下的作业全部补上，那个量真是惊人啊！虽然，我女儿的班级还没到阿远说的程度，但我已经在恐惧了，因为她们老师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我是在用六年级的标准来要求你们。”真要到了六年级，那会怎么样？我不敢想像。

好在并不是全市所有学校都这样，所以，我女儿的学校在小升初的考试中暂时还能名列前茅，他们还不必倾其全力挤占学生时间。如果有哪一天，加入这种竞争的小学越来越多，我不知道，我女儿还能剩下多少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女儿进这所学校，纯粹因为她奶奶是这所学校的老教师。我现在越想越亏，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学业，现在要花这么大的成本，浪费了我女儿的美好年华。）

2、  弄虚作假。

这所小学的很多做法，是和教育局的有关规定相违背的。因此，碰到教育局的相关检查，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弄虚作假——不仅自己作假，还公然教孩子说谎。就在这一学期，教育局到我女儿的学校来做评估。评估前几天，学校就开始统一孩子们的口径，要求他们在教育局的调查问卷上按照老师给出的答案进行回答，比如，当被问到每天的作业量时，只能回答“半小时”（其实是这个的几倍）。我女儿班上一位成绩优秀的男孩子，在学校的网站上对这种做法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第二天就被老师大骂。当天晚上，当我女儿把这件事讲给我听的时候，我的心都凉了。这班不讲师德的教师们在干什么？他们在毁掉中国的未来！

3、  一味追求分数。

就我的观察，分数已经主宰了这所学校许多老师的教育理念。

考虑到我女儿的兴趣爱好，也考虑到我女儿在星期一到五中，运动时间实在太少，所以，在星期六时，我给女儿在少年宫报了舞蹈和跆拳道，希望她能在这里多动动，增强身体素质，平时并不多作要求。但在一次家长会上，当老师知道了别的学生都在上快乐文学、趣味数学而我女儿却在上舞蹈和跆拳道时，立即极为不满地说：“五年级了，还上这种课？”我微笑地跟她说：“她需要提高身体素质。”可是这位生活在当代中国的老师却带着满脸的不理解、鄙夷和嘲讽说：“随便你。”

为了比别的班高一两分，这些老师一方面挤占学生课余、课外时间以加快教学进度，另一方面花大量的时间“炒冷饭”、做卷子。一篇课文，学生已默过多次，且大多数学生都得了一百分，但在考前，老师还是叫学生把这篇课文又整整抄了三遍。学生每默错一个字，老师会让这个学生把这个字写上三十遍、五十遍。有一次，我女儿考试时在一首诗中写错了一个字，她就被罚抄了五十遍。这样的“炒冷饭”确实可以把中不溜秋的学生拨上去，但对于学有余力的学生来说，那是一种极大的才智浪费。孩子们还有多少时间去接触课本以外的知识？还有多少时间去培养动手能力和创新能力？

并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这样，但这些老师表示善意的方式让人心酸。一位音乐老师实在看不过语文、数学、数学、语文成天颠来倒去地上，于是以音乐考试为借口，从语文、数学老师中抢得了半小时。她用20分钟给孩子创造了一个音乐空间，剩下的10分钟，她说：“都去上厕所，到外面跑一圈再回来。”

二、造成这种应试教育局面的原因。

我这里不想讲深层原因。过多地讲深层原因，其实是推卸责任。

1、家长的功利心。我以为，造成当前教育局面的原因一半在于家长，没有需求，也就不会有供应方。其实，家长都有功利心，但不少家长的功利心太过狭隘。他们以为孩子人生的精彩丰富用好学校、好工作就可以代替，而要考一个好学校只要在书本知识上死用功。他们对孩子的要求就是考一个好分数，对学校的要求就是让我的孩子考上好学校。而看一个学校是否尽心尽责，就是看它有没有办法让学生把全付身心放在书本上。在2004年南京那场关于“素质教育”的辩论中，家长反响最多的就是学校给学生补课太少，作业布置得太少。这样的家长在我女儿的学校也屡见不鲜。我很怀疑这些家长自身的受教育程度和自身的情趣广泛程度，怀疑这些家长的工作能力。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良好文化素养、有实际工作能力的成人，会这样片面理解学习、提高学习成绩吗？或者说，他们本身也是应试教育的产物，还没有意识到应试教育的弊端，还在用应试教育的那一套来影响孩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大概就是应试教育最大的后果了。遗憾的是，在南京的那场辩论中，专家们向家长妥协了。

2、老师的功利心。学校的功利心就是迎合家长，一味追求升学率。升学率高了，想来读书的学生就多了，收费就可以抬高，学校赚的钱也就多了；老师的功利心是分数，自己班的分数高了，奖金就多了，荣誉也有了。也不能否认老师中也有很多是具有奉献精神的，但他们的教育理念仍停留在应试教育的层面上。这其实也和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有关。就我女儿就读的学校来说，教师基本上是中师毕业，中师的教育偏重于技术教育，缺少理性思维，校园文化也相差甚远。

3、教育主管部门的缺位。如果说家长的功利心、学校和老师的功利心源自人的一种逐利本性，那么教育主管部门作为政府的专门机构就应体现出理性的一面，不迎合家长的非理性要求，同时，对学校和老师的非理性行为进行约束、控制。毕竟教育部门还要为国家的千秋大业考虑，为国与国之间的人才竞争考虑。一味地迎合家长，培养出的“人才”分数倒是一个比一个高，但能拿到世界上和先进国家的人才进行竞争吗？但教育部门在这方面一直没有多大的作为。就拿我前面提起的评估来说吧，如果教育局真想抓一抓的话，会这么容易被蒙混过关吗？

三、怀念我的高中阶段

我高中时就读的是一所著名中学，它给予我的很多东西我现在都在受益。

1、学习是要讲方法和效率的。我从来没上过夜自习。记忆中，仅有一次老师提出要对部分学生进行补课，而且宣布这一决定时，老师还非常郑重其事地宣读了自己的补课理由和教务处对此的批复。晚上我一般十点钟就睡觉了，早上六点起床，中午还要睡半个小时午觉。我母亲在一所普通中学教书，她学校的老师听到我这样时，都对我母亲说：“怎么能这样？起码11点钟睡觉，5 点钟起来。”他们学校的学生比我们苦多了，但最后高考结束，他们进入大学的人数是我们的一个零头。

2、自主学习。虽然我在高中时期从没上过夜自习，也没补过课，但遇到的压力却是前所未有的。这种压力不是学校给的，而是同学给的。他们都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自觉学习，自主学习。家长也从没因为自己孩子成绩不好而给学校压力，要求学校补课的。自己的困难自己解决。

3、平衡发展。我记得高中时，每天不仅有早锻炼时间，下午还有体育活动时间。这种时间，教室里是不许有人的，所有的学生都必须上操场活动。优秀学生在学习上的竞争还会向体育延伸。在最近本单位组织的一次身体素质测试中，和我一样近四十岁了，仍无畏无惧地走上800米跑道（很多人找借口溜了），并最终通过测试的女性，全是我们学校毕业的。

整个高中阶段，学习是艰苦的，压力是巨大的，但意志是自由的，身心是充实的。据说这所学校现在还是这样，很令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