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20多天里,每晚临睡前的融融灯光下,我的思绪,我的情感,都伴随着这本书,飞越太平洋,飞到了那片我从未涉足,古老而又顽强,贫瘠而又丰富的黄土地上,飞到了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庄稼人身边.路遥那极端朴实传统的文字,使这群生活在平凡的世界里的平凡的人,在书页间,在我的眼前,灵动而又鲜活,真实甚至亲近.
正如BS所说, 这是一个与韩剧"初恋"有几分相近的故事.农民孙玉厚老汉一家,家里有两个儿子少安、少平,两个女儿兰花、兰香.书上的孙家和剧中的成家一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在贫困中挣扎.孙家也和成家一样,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是爱,是情.父慈子孝,手足情深.它让我们再次领悟感叹,天下之大,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无论是城市还是绱?家庭的温馨,亲人的关爱,永远是人生驿站中最终的依托,是荒漠中的甘露,冰雪中的炭火,绝望中的希望.
这个"平凡的世界"的不平凡之处,是在于它除了让我感动于人伦亲情之外,更让我震撼于作者对生活的历炼,对人生的思考,对生命的阐述.
我哀叹作者笔下山区农民的贫困.所以百年前孙先生的"三民主义"提出了"民生"这一理念,今天我们仍然在探讨、实施这一理念.民生可以是一个很深奥的论题,但也可以非常直接具体:就是让千万个孙玉厚式的家庭有饭吃,有学上.
我赞叹作者对少平这一人物的塑造.孙家这个二儿子,也和"初恋"中的灿宇一样,有个性,敢担待.一开始,我以为他会考上大学,成为青年才俊,前途灿烂,光宗耀祖.可是作者写的不是童话的世界,而是平凡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少平没考上大学,先当民工,后做矿工,甚至在小说最后结尾处,还遭遇了矿灾,虽幸免一死,却毁容破相.生活对他是艰辛严竣的,正如作者所述,他"有文化,但没有幸运地进入大学或参加工作,因此似乎没有充分的条件直接参与到目前社会发展的主潮之中",但他“又不甘心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生活天地里.往往带着一种悲壮的情怀,在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上进行人生搏斗".他"顾不得高谈阔论或愤世嫉俗地忧患人类的命运.他首先得改变自己的生存条件,同时也不放弃最主要的精神追求;他既不鄙视普通人的世俗生活,但又竭力使自己对生活的认识达到更深的层次".
我更感动于作者对苦难的理解,对生命的阐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尝尽了各种苦,体力上的透支,物质上的匮乏,精神上对随时可能降临的天灾人祸的惧怕,几十元钱愁死一家人。但是苦难并不能将他们击倒灭绝。正如少平在信中所写,"不要怕苦难!如果能深刻理解苦难,苦难就会给人带来崇高感。。。。。。。如果生活需要你忍受痛苦,你一定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有位了不起的人说过:痛苦难道是白忍受的吗?它应该使我们伟大"!于是这块承受着痛苦的土地,也创造着欢乐。黄土地上高唱着信天游,黄土地上扭动着大秧歌。于是这块承受着痛苦的土地,更孕育着生命和希望。即使全家穷得凑不足二百块钱,也要借钱娶媳妇,杀只全羊,办个婚礼,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这就是生命!没有什么力量能扼杀生命。。。。。。只要春天不死,生命就不死,就会有迎春的花朵年年岁岁开放"。
当然,无论怎样感慨触动,我也只是这本书的一个读者,一个看戏的观众。我的人生阅历注定了我无法象作者一样与他笔下的人物感同身受。但是作者那象黄土地一样朴实的文字,那毫不花哨前卫的叙述方式,却让我突然了悟,原来蜜月巴黎是浪漫,借钱杀羊、三姑六姨炕灶上吃一顿的婚礼也是浪漫。原本济贫助孤的捐献多少有些虚幻,现在觉得那些钱就是实在地给少平这样的特困生碗里多加一块肉,为兰香这样的女孩子多交一年学费,使她们有完全不同于母亲和姐姐的人生。甚至,这个黄土地上的故事,竟让我萌生了一个从未曾有的愿望。我的回国行程,不应该只是北京上海杭州丽江,我还想去看看土得掉渣的原西县城,并无景点的黄原市,挤满"煤黑子"的铜城。什么小资白领、绅士淑女,什么龙井茶、星巴达, all forget it. 就蹲在黄原街角小食摊前,用那揽工汉子的粗嗓门吆喝一声:"给我切一斤猪头肉,来一盆揪片子".
此文刊发于《侨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