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知道你从来都没见过我，我也不曾与你在同一个屋檐下成长，但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我得知你的“存在”，是某天中午放学，和我们的姑姑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也忘了这个话题是怎么说起来的，总之我问姑姑：“爸爸为什么生我这么晚？我才上高中，他就五十岁了。”她对我说：“你也长大了，我告诉你为什么，但你可千万要保密。”好奇心瞬间填满了我的心，我立刻点头如捣蒜，然后她就对我说，我其实并不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在我之前妈妈还有过一个孩子，只是流产掉了，之后爸爸妈妈费了三年的力气才又怀上我。

我继续追问道：“妈妈怎么那么不小心，让孩子没了？”姑姑叹了一口气：“是他们俩自己去打掉了。你妈妈当时发现怀孕的时候，刚好患了感冒，她担心孩子有病，就不想要了，你爸爸也同意。我说干了口舌，告诉他们没事，但他们不听……这事情只有我知道，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不知道，当时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疯了！你可千万别说啊，就烂在肚子里。”

原来这是爸爸妈妈的小秘密，一个有点揪心的小秘密。但我可以理解他们，因为在计划生育的那段日子里，每对夫妻都会为此非常谨慎的。

之后我的确是让这事烂在肚子里了。可从那天起，它就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发酵。得知“另一个孩子”，也就是你，对我来说有种怪怪的感觉。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比我大四岁吧。当然，如果有你的话也就没有我了。这样想想，我心中甚至还有点小庆幸。

但这种庆幸并不是思考的结束。我又回忆起很多年前，属于我自己的一个小秘密——那是小学五年级的一天中午，我本来应该在学校外面吃小饭桌的，但我逃出来了，带着同桌溜上了公交车，偷偷回了家，享受香蕉和电视。受网络小说的影响，我希望自己拥有复杂的身世，但我怎么算都还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于是，为了向同桌展现出我的“复杂”，我就拿出家里的户口本来，翻着内页，指了指其中一个地方说：“喏，这里以前其实有另一个孩子的，那是我的哥哥，只不过很多年以前夭折了。”说罢还一边做出一副神情黯然的伤心样，一边窃喜于“夭折”这个词用得很熟练。同桌果然惊讶得合不拢嘴：“啊，你们家原来还有这种事！”

现在看来，这件事虽然幼稚，但又让我感觉到，你似乎是在冥冥之中操控了我，在我心里留下一道你的痕迹——我称呼你为“哥哥”而不是“姐姐”，就是因为多年之前自己鬼使神差编造的故事。而现在，你又让我心烦意乱，因为我总是在想象你的样子，想象你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想象如果此时此刻每天背着书包回家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女生，而是一个男生的话，这个家里的气氛会有什么不同。妈妈很久之前得的那场浑身紫黑的皮肤病，爸爸几年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发疯，是不是你对他们的惩罚？十岁之前的我就因先天疾病上过两次手术台，是不是你对我的惩罚？如果代替我的位置，你能不能像我一样，做个听爸爸妈妈话的好孩子？你有没有这份耐心，可以在初春的周末陪他们一起骑行，追着给他们拍照，和他们分享学校的趣事，犯错时认真听他们的教诲？

但我渐渐地明白，把你想象成天使或是恶魔，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假如你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你也一定和我走着一样的成长轨迹，只是在小细节上有些许区别罢了。所以，你大可以帮我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今后不要再为此而内疚了，因为我就是四年前那个有过一段生命的你，只是拖了一段日子才降临到他们身边。我会把你本会经历的事情慢慢都告诉你，今天先告诉你一个有点惨的消息吧：在你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会逼你学钢琴！

你的“妹妹”

2015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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