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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棣其人及诗歌印象

白冰

（西北天狼）

我和西棣住在同一座城市，认识却在网上。

我是在博客上第一次见到他的诗，与众不同，留下深刻印象，给他留了言。他大概是循着那条留言来我博客的。在鱼龙混杂的博客，他惜字如金，我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交流了了，但通过彼此的文字，心意互明。大概这样的时间过了两三年。

在一次小聚中，见到西棣的真容，心中已是旧相识，故而彼此没有任何的惊异和激动，都是本来的样子。

他戴着一副大学老师的无框眼镜，笑时，笑声止于喉间，眼睛却在镜片下眯成了一条缝。聊天，一句是一句，是想着说的，不是脱口而出，故而很少有类似于奶奶的他妈的那种俚语，近乎书面语言。即便聊得酣畅时，他也不会有癫狂状。西棣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是这样的：一个斯文且随时思辨的人。

我和他一起参与过几场诗歌朗诵活动，读诗时，他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对那种播音腔和故作山河状的抑扬顿挫的反感，他每次都是按平时说话的方式朗读，表情没有夸张和狰狞状，所有的波澜，始终留在文字里。只是，他的诗歌，朗诵的意义不大，特别是听众云集时，没有谁会听懂他要表达什么。他的诗歌，需要静听，静读。

几年前，西棣前来参加我的新书发布会，正装穿戴，口袋里装着写好了的发言稿，并从书中找好了打算朗诵的一首诗，想着在必要的某个环节“闪亮登场”，郑重其事。但他精心准备的一切都没派上用场。我约来的一些朋友和闻讯而来的朋友，都是这个城市尚未被格式化的人，新书发布会自然不会有任何仪式感和形式感，没有固定流程，没有秩序册，没有规定动作，无非是喝啊唱啊跳啊，以及各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是一场在愉悦中制造记忆的活动。西棣内心真切喜欢这种自然而然的东西，他融入其中，并对自己提前的各种预备，一直念念不忘地觉着是一种拙行。他是一个好人。

西棣的诗歌，在语言、节奏和表达上，是他独有的，是那种难以模仿或模仿了也是西棣的诗歌。“西棣体”或“剃刀体”之名，名副其实。他很少用明语，语言都是暗号，整首是密码。阅读者作为接头人，必定要谙熟这种密语，才能明晓是不是“自己人”。西棣的诗歌与读者之间是一种暗通的关系，是彼此懂得，才能达到彼此沟通的效果，才能从接头的胡同里或拐弯处各自走开，保持各自秘密的身份融进人群里，或走向各自的精神旷野。

西棣的诗歌，有医治和救赎的企图和意味。

医治，是因为他认为某些东西已千疮百孔，血痕醒目，伤口明显，且一直在溃烂下去。他不仅明显感到了事物的疼痛，而且还有了切肤之感。诗歌于他而言，就是他心中理想的手术刀。而且，他的语言几乎不用麻醉药，而是直奔要害，得剔骨疗法之要领。因而，读他的诗句，有一种颤栗感。

至于救赎，是因为在他眼里，神性的世界已经荡然不在，失乐园里住的都是丧失了美好的居民，“类人中，再无人类的消息”是他最喜欢的句子。在他看来，人类诗意的居住，已经既不在人间也不再天国，既不在白天也不再黑夜，只有重新唤醒人类内心的魂，人类才有可能重回创世纪之初、人类文明曙光初照时的理想的精神家园。他的救赎，是以一种“叫魂”的方式。因而，他的诗句，有如神谕。这是他的诗歌里最伟大的部分。 

基于医治和救赎的企图，西棣的诗歌，不可能是小情小调，它是擂鼓击筑之声。是将石头从大海里捞出来，砸在我们沉睡的心灵里。是用闪电雷光刹那的醒目，惊醒昏昏欲睡的人间。是一遍遍地念着密语，在风中传送原种。是用陡峭犀利的语言，消融冰原的冷漠。是挖出我们隐藏起来的情感，形成涌动的清泉和汩汩河流。是递送给每人一把精致的手术刀，它不是防身的匕首，而是自我治愈的工具。

兰州这座西部城市，有写诗的西棣，是幸运的。我和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是幸运的。跟他在一起，或有他的诗可读，人就不会变得麻木、自以为是、独自满足，也不会将每一天过得将就。他是激励者和鼓舞者，会让人觉着活在这个世上，任何的妥协、隐忍、承领、含糊其辞都是一种罪，人必须醒目如一面旗帜，即便插在乱坟岗上。

                                                        2017.6.25.兰州

（西棣，诗人，大学老师。著有诗集《我会从你的舌尖醒来》《三支箭》《西棣剃刀》《与落日一起退场》等。现居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