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时间的流逝下与他愈见远去，我亦如此。他此刻在天涯的另一头，与他梦里的地方相隔万水千山。

驾赴辽东一番巡视罢，回眸，我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只知随行的兵马已不知不觉走过了漫漫长路，涉过了浩浩长河。我不知道尽头在何方，我也从不曾流泪，只任这万千风景匆匆在眼前闪过。我不明白他眼中为什么含泪，而我只是观望着，观望着，冷默无情地望着他不肯落下的的泪。

还记得那时，亦是今日般萧瑟颓唐。他还是含着泪，我以为他是怯懦了。那时，最后一次回眸这熟悉的故乡，他痴痴地愣在那里。许久，离开。或许今生最后一眼，能化为最美好的记忆吧，这离开会是永恒吗？风拂动大地，拂动他的衣衫，拂起他的长髯。他为什么会心酸？我不懂。我只看到他静静擦干眼角的泪，然后，和我一同远去了。我还记得他说了一声“向山海关进发”。

夜悄悄而至，放眼望去，营帐中万千烛火摇曳着，似一片壮阔的火海，舞动着幽红的火光。他静坐在那里，眼神中又添一丝阴霾。此刻的他，让我有些心痛。虽然仍有些错愕，但我恍然明白了什么──离开了故乡，灵魂便只有浪迹天涯了吧。

夜深了，他无眠。军帐缝隙中袭来凛冽的寒风。他立在帐外，在我的视野中，他并不魁武，亦不高大，而是渺小又单薄的。帐外风雪交加，可他仍旧抬起头，望着远方，像一尊雕像般伫立着。我茫然了。他又在想家了吗？他不冷吗？此刻，我只能卑微地默默观望着他，我只是他的一匹战马，纵使随他多年，也注定不懂他的心思吧。风雪呼啸在耳侧，这撕心的声音惊扰了他的梦吧。故园里，是听不到这种声音的。我苦笑，终究自己还是牲畜啊。此刻，他心中，一定有一个温暖的地方，让他一直站下去吧。是家吗？我只能胡乱猜测。

如果他能回到那里，会与我同行吗？或许他未曾留意过我，但我早已无憾。未来不可知，此时此地，此生此世，我只愿他平安快乐，只愿他重回故土。

我只有默默地──

守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