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在地铁上碰到久未谋面的邻居发小。1999年我们从居住的地方动迁后，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有碰面了。我们一路上互相打听着彼此熟悉的人和事，情绪在邻居们近年来的忧喜生活中起起落落。突然，发小压低嗓音对我说：“你知道阿凤的情况吗？”见我闻知木然，便用十分忧伤的表情说：“阿凤发疯了，住进了精神病院！”

阿凤，曾经是我们居住的那条街上的“一枝花”，人长得特别漂亮。她家里很穷，母亲早逝、父亲疯傻，她的家是搭在弄堂深处的一个“滚地笼”（席地搭建的简易棚屋），只能勉勉强强地遮风挡雨。靠街坊邻居的接济，阿凤与弟弟度过了贫困的童年和少年。生活虽然十分的艰难，但进入青春期的阿凤，还是出落得婷婷玉立：高挑的身材婀娜生姿，粗粗的长辫乌黑油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灵动。可她的脸时时会被忧郁和自卑所笼罩，但这不仅没有影响她的美，反而平添了一份楚楚可人的神态。她的美貌，成了我们这条街上的一道靓丽风景，成了青春少年们的梦中情人，也自然引得一群色狼垂涎三尺。低矮肮脏的“滚地笼”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那些个色狼整日里有事没事地朝那里转悠。没有父母庇佑的阿凤，并不知道自己面临的险境，见那些个男人与其亲近，还以为他们是关心她、帮助她，根本不懂得自我保护。终于在一个夏日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中年色狼用酒灌醉了阿凤疯傻的父亲后，趁着风声雨声和夜色的遮掩强暴了阿凤。可怜她，强暴后受到威胁丝毫不敢声张，那个可恶的色狼在玩腻后又把此事炫耀出去，引得更多的色狼蜂拥而来，无力反抗的阿凤自此自暴自弃，沦为他们的玩物。

时间转眼过去了五年，阿凤中学毕业后分到了一家皮革厂工作。有了固定的经济来源，阿凤做人的底气足了起来，对于纠缠她的那些个男人也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和手段。随着阿凤住进单位的集体宿舍和她父亲的病故，她几乎不回里弄来，这样对于她的各种“轶事新闻”也就渐渐地消声匿迹了。不久，单位里一位家境富裕的大学生恋上了美貌的阿凤，热烈地追求她，痴情地爱着她。这让一直为家境和以往的事情感到很自卑，但却时时梦想着有个家的阿凤十分感动，便大胆地与他相爱了，一年后他们结婚。婚后的生活，对于从小缺少父母和家庭关爱的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滋润和舒心。一年后阿凤生了一个男孩，因从小在艰难中长大手脚勤快、勤俭持家，公公婆婆自然对她十分地喜欢和满意。生活，对于阿凤来说犹如开启了一扇幸福之门，甜美无比。

但是，有一天，当阿凤牵着丈夫和儿子的手，在公园幸福地迈步时，与昔日里弄里的一个小姐妹不期而遇。大概是沉浸在幸福之中忘了以往的种种羞辱与忌讳、大概是幸福满溢需要有人分享，阿凤竟十分大方地把丈夫介绍给了小姐妹，还十分热情地力邀对方到家里作客。小姐妹是那种见不得他人比自己好的人，当她踏进阿凤家宽畅的、铺着地毯、满室红木家具的房间时，一种不平衡的心态油然而生。宾客寒暄后，阿凤又极热情地请小姐妹留下来吃晚饭，不等对方答应，便兴兴头头奔到街上去买菜。谁知，那心胸狭窄的小姐妹等不到吃饭，趁着阿凤上街买菜的当口，将阿凤过去的桩桩件件全部告诉了她的丈夫和婆婆。她的丈夫和婆婆闻知如五雷轰顶，更是愤慨无比，要知道他们是书香门弟，哪能容忍曾经是“破鞋”的阿凤来辱没门庭……

阿凤，无可挽回地离婚了。孩子归丈夫抚养，她又成了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之人。从幸福的顶端一下子跌入痛苦的深渊，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时而哭闹、时而傻笑，没有几天便得了严重的精神失常症，常常一个人披头散发地跑到街上乱闯，引得路人围观戏弄。闻讯后的几位邻居长辈曾经去看过她，回来后摇头叹息着说：“真可怜啊！人长得介漂亮命却介苦，像她父亲一样了……”好在不久她单位工会出面把送进了上海市精神病院，现在已经在里面住了十多年了，精神始终没有康复的迹象。

发小说完后久久地没有言语，我骇然于险恶的人性，心中郁闷得亦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