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清明故乡行（续4）

（六）

4月8日，看望二姑。

二姑今年93岁，姑父91岁，都基本健康。姑父得过一次中风，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可以在院子里走动；二姑腰有点弯，别的没有什么毛病。

每次见面，二姑都会讲一些过去的故事。

她讲我祖父小时候家贫，兄弟五个共盖一床破棉被过冬。后来闯关东，吃劳劲*4，平时收集“柜上*5”废弃的洋蜡头，积攒起来，晚上用来照明，自学文化。

祖父家教甚严，二姑在娘家排行最小，也曾挨过祖父打。二姑记得在她四五岁时，祖父让她把掉在院子里的玉米粒捡起来，因为没有捡干净而挨打。

她再次讲躲“黄猴儿”（日本鬼子）的事：有一次，家人正吃午饭，听说来黄猴儿了，家人各自躲藏。我娘抱着我和二姑一起藏到套间一大床底下，我被吓得直哭。我娘怕连累了二姑，便抱着我冒险走出家门，躲进小草园子里。家里只有祖母看门。来扫荡的都是“二鬼子”（伪军）。二姑在套间里听到二鬼子大声呵斥祖母，要钱，要金银首饰，祖母说没有，被打了耳光。祖母一只耳朵被打坏，终生失聪。（娘曾给我讲另一次二鬼子扫荡，她抱着大妹藏在套间里，听鬼子向祖母要首饰，怕祖母吃亏，娘便从大妹手上取下一双小手镯，趁鬼子翻箱倒柜时，悄悄放到祖母跟前，祖母连忙将其踩在脚下。）—写到这里，突然感觉这些借强盗的势力欺负自己同胞的中国人，怎么有点像似后来搞打砸抢的那一帮家伙？

这次二姑又给我讲了我曾略知一二的故事，不过现在听了确实感到有点龌龊。

那是关乎大姑家的故事。大姑因肺结核不治早亡，撇下5个孩子，最小的大概只有三四岁，最大的叫莲，是女孩，该有十五六岁了，本可以帮助大姑父做些家务，但是二姑却把她接走了，理由是怕她受父亲的虐待。

二姑讲，大姑去世后，她和伯母去大姑家，走时要带走一块衣料，却又不能让大姑家的人发现，便让伯母偷偷将那衣料缠在腰间。回来的路上，小脚的伯母走得飞快，以致大脚的二姑追不上她，等二姑到家时，发现那衣料被扯掉一半。且不说那衣料本是谁的，也不说贪婪的人私自扯掉一半，单说他们两家都较富有，而大姑家当时正困难，本该接济接济大姑家，怎么能从他们那里再偷偷地往外拿东西？怪不得日后大姑家的孩子们长大了都瞧不起他们！

后来，在亲戚的帮助下，莲去了东北，并且有了一份工作。二姑家的孩子也想去东北，写信给莲，要她帮忙，莲回信说不好办。可是莲给自己的妹妹写信说可以去她那里找工作，但是把信笺错装在给二姑的信封里。二姑一见勃然大怒，回信大骂“忘恩负义，没有良心”，从此两下里断绝了联系。上世纪80 年代我到东北开会，见到莲表姐，她对我也讲起了这个故事。

   二姑讲伯母爱偷东西全村闻名。二姑指着我说，你还给她作过“掩护”呢！那一次，她要把从家里偷的黄豆藏在身上转移出去，为掩人耳目，就顺手把我抱起来往外走，被祖母发现了，从她怀里搜出赃物，她便下跪求饶，那时我大概一岁左右，当然不记得。我记得的一次，是祖母在她衣柜里搜出她偷的黄豆，撒了一地，她跪在那里一粒粒往起捡。

这类糗事有很多，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要汲取的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做人要厚道！

*4 吃劳劲—学徒，打工。

*5柜上—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