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书法作品
S原是一家大型研究所的工程师,中层干部。他是京剧票友,擅杨派老生,还喜欢书法,宗二王。
上世纪90年代初,单位不景气,他虽然没有下岗,但常无事可做。有一次我去他们单位办事,顺便到办公室看他。他正关门在内为附近街道写会标。他不好意思地连说:“不务正业,不务正业!”
又过了一些日子,听说他们单位已通过法律程序,破产了。听人说一些破产企业的大小头头,都能到平时所联系的单位谋事或另起炉灶。我心想,S能干什么呢?
有一天我在马路上见到他。他告诉我每天很忙,下午采购羊肉,晚上加工成羊肉串,早晨到路边现烤现卖。我问他拉得下脸面吗?他说有点难为情,但是儿子结婚等钱买房呢!我劝他何不卖字,他说自己的字还没有写好,怕人笑话。我鼓励他不要看不起自己。
后来不知道是听了我的建议,还是另有契机,他真的卖起了字。这是另一朋友在电话上告诉我的。
我退休后,我们联系又多了。他听说我在老年大学学唱京剧老生,就约我去他那里,要给我辅导一下。
他在一写字楼的过厅的一角,租了约10平米的一间小房,作为工作室。我看那房子像原来保安员的休息室,一张写字台和一张双层单人床差不多占满了房间,上面堆放了一卷卷写过或没写过的宣纸,仅有的一把椅子上摆着茶杯和烟缸。我们只能在单人床的下铺,推出一点地方坐下说话。他说,很忙,要他字的人不少。临近中午,他非要请我吃饭不可。临走,又找出几幅字,用报纸捲了让我带走。在去饭馆的路上,他让我把《文昭关》“一轮明月”唱给他听,指出“似箭穿”的“穿”,不应上口。
过了不久,他打电话约我去他们票房听戏。那次他唱了《洪羊洞》“为国家”和“叹杨家”两段。休息时他对我讲了心中的一件别扭事:一个邻居让他写一扇面,放的时间较久,后来写了,可是邻居说那扇面不是他原来的。
去年初,我打电话求他给大妹妹家新房的匾额写字。他很快就写好了,让我去取。
我坐公交车,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他的新家。房子很漂亮,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书房了,也抱上孙子了。他把写好的几幅字,让我挑选。我选了一幅。“厚德载福”4个大字,地道的欧体楷书。我感觉他情绪不很好,但因为路途远,顾不上和他多聊几句,就匆匆告辞了。
仅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另一个朋友突然打电话报告,S去世了。我很伤心,很长时间不相信这是事实。
这些天想起挂在亲戚家墙上的他的一幅字,悲从中来,谨撰此文纪念这位与我同龄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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