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可能很快乐,但我记不得。到我稍大些能记事的时候,使我快乐的事确实不很多;等再大些时,或说整个少年时期,再加上一大部分青年时期,让人快乐的事则更少,记忆中充满着苦。说来也怪,当时却并不感到多么苦。那是因为我一直在进取。进取中是不会感到苦的,或者说苦成了进取的动力。既进取,就说明有希望,有信心,因此多么苦也能承受。所以那些经历可以记录下来。
眼前需要记些愉快的事,调节情绪。
——“宠儿”
祖父母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我是他们的第一个孙子。我出生时,祖父已经77岁,按旧的观念,我自然会得到他们的宠爱。
当时,父亲已私下当了“八路”,对家里人说在外边教学,虽然很忙,但家里见不到他的收入,因此他在家庭中地位不高。他经常变卖母亲的嫁妆补充他的花费。最近在东北的本家G兄在电话上说:1940年,他曾受我父亲的指派,将父亲骑用的自行车推到邻村,从W手上换回一把手枪,交给父亲带回他工作的单位。我估计,祖父没有反对父亲的选择。他是很明白的一个人,对子女要求向来严格。父亲的行为他不会没有觉察,但从来没有听说他们父子有什么龃龉。为了掩人耳目,每到年底父亲会带回一个猪仔,算他一年的"薪水"。祖父去世后,每逢父亲回家,祖母便向父亲索要养老钱,父亲拿不出,后来就躲着不回家,直到随军南下。
母亲很贤惠,常得祖父母称赞。祖母96岁去世,临终前对我母亲说:“没料,没料,后悔没有跟了你。”意思是说,后悔晚年没有跟我母亲一起生活,得到我母亲的伺候。
小时候,母亲常带我住在姥姥家。祖母经常带上祖父从集上买的好吃的东西,过河走四五里路,到姥姥家去看我。听母亲说,姥姥家的人曾在柴草中发现我弃掉的烧饼。这时大舅就说:“暴殄天物!”。这个话,母亲一直到现在也常说,不过不是批评我。我曾纳闷,她怎么能说出这么文的词。
从姥姥家回来,我常和祖父母睡在一个炕上。那时家庭比较富裕的,但他们的被子很破,我常在夜里不小心把脚伸进破了的被套里,接触了粗糙的棉花,很不舒服。
吃饭也和他们在一起。有一次,我用饭勺给自己盛过饭后,顺手把勺把转到祖母的位置。这马上得到了祖母的表扬:“这孩子真懂事,没有教他,他怎么就知道(方便别人)!”
祖父对我的宠爱还表现在分家的时候。他请了中人—本家当先生的B,将家产配作两份,对应做了两个阄儿,放在斗里。祖父令我先抓。那一次我手气还真好,抓得了老住宅的一份。伯父家的一份是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