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慨:不期而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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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坝集体户阿什丰满电站松花湖杂谈 |
分类: 散文 |
这条线已废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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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上
一敲出这个标题,便想起《史记·项羽本纪》中的“沛公军霸上”,呵呵。
我这个坝上是指丰满大坝。
吉林“吉诺尔”的前身曾经是我招工回城后的第一个单位。那时候,它的全称是:吉林市制锹厂。是一个由劳改犯为主体建设起来的地方国营单位。七百多人。分到这样一个厂子,大家都有些怅然。记得头天晚上下了火车,通勤车把我们拉到这里时,我们都有些晕,因为这里的地理地貌和我们插队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区别。它地处吉林市丰满区的阿什,北面是松花江,西北面是第一玻璃厂,东北面是江南“小石油”——东面,过了孟家,就是丰满电站了。
所以在红石公社色洛河插队也分到这里的一个哥们儿,畏缩在毯子里咳声叹气。
我被分到了一车间,压弯头,白钢弯头。人们称呼车间,和现在人们称呼导演一样,都是一车、三车,就像今天喊张导、冯导。
心绪很不好,我不怕工作苦,怕的是学习环境不好——连个像样的图书室都没有,我将来怎么当作家呀?于是便郁闷,便上一玻璃看电影,便去江边瞎转——妈妈的,看来我这一辈子是离不开铜帮铁底的松花江了。清朝一皇帝有一年到了吉林,说: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铜帮铁底松花江,笑贫不笑娼!
我始终怀疑后两句是后人加上的。
在一个星期天,我便从阿什车站登上火车,直奔丰满。去看看大坝,散散心。还从来没来过这里呢。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这正是这条铁路线开始衰败的前奏。
三月的丰满,春寒料峭。荒秃秃的、浅褐色的山林看着没有一点诗意,江面上也是一片寂寥——自从有了小日本在这里修建的丰满大坝,这一段松花江便即使是冬季,也不再封江,所以每到冬月和腊月,雾凇便十分的妩媚。
似乎只一支烟的工夫,丰满就到了。
顺着铁路,沿着山体,我向大坝左边走去。
到山上了,也就是说到大坝的一端了。大坝头,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士兵持枪伫立,一脸的沉静。我知道,这里有一个高炮部队,应该是守护大坝的。
要是能上大坝上走走就好了。我想。想着想着,便尽量凑近大坝,在大坝延伸的栏杆处,我向坝下看去。哦,那座楼房就是电厂吧?水轮机组在哪里?应该在出水口处吧?
喂——
身后传来一声礼貌的询问,我回过头,一个激灵,不好,今天要麻烦。因为我记起1972年我和同学去东陵,在陵内的门楼子上用望远镜东瞧西看,被一个穿便衣的中年人严厉地盘查了一阵,差点没收了望远镜!那年头,全国人民的阶级斗争觉悟比珠穆朗玛峰还高,敏感度超过27定胶卷。
我之所以一个激灵,还因为这人不是一个穿便衣的,就是那个刚才还持枪伫立在坝头的解放军战士!此刻,他的枪已经背到后面,认真地、仔细地,小心翼翼地、颇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看一眼坝头,哦,换岗了。
我随便看看。我说。我决定,绝对不像平时那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决不激怒他。我刚入厂,闹大了就完了。
你……是不是叫金作人?
轰……
别误会,不是高炮的声音,是我耳鼓里的撞击。
半天,我点头,是,是是,你——
我是大勃吉联合户的,你记不记得那年你去我们户……
你贵姓?
我姓张。
哦——你有一把小提琴?!
对对,小张笑了,发自内心的欣喜泛溢在他的脸上。
握手,别拥抱了,他那站在坝头的战友会以为我要抢枪呢。
你当兵了?
他把枪换了一下肩背,嗯,两年了,快复员了,太巧了……
1975年冬天,户里的男生耐不住了,开始窜户。
窜户,就是流窜于以我们户为圆心的半径之内的集体户,混饭吃。
第一个目标便是联合村的一个集体户。它地处金沟子西北,坐西朝东,面对一条缓坡的山路,路东便是大片的平地。
到这个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户里的狗第一个出来迎接我们,冲我们吠叫了几声又嗅了我们的裤子后,便开始撒欢儿。这是一个至今没有找到答案的命题:每一个集体户的狗从来不咬知青,而且不论它见没见过你,不论你身上穿的是的确良还是扎着草绳子的破棉袄……而一旦当地农民走近,它们便凶恶地吠叫,凶恶地撕咬!同样不论你是否来过,不论你穿什么。
户里的插友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做了当时力所能及的最好的饭菜。晚上,女生特意把男生的灶里多加了几根柈子,屋里温暖如春。
开始闲扯了。当扯到话题快尽时,小张拿出一把小提琴,问:你们有会拉的没?我说,你的琴,你应该会拉呀?他说,我真不会,就是喜欢。我说,你拉拉,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就是玩儿。
小张腼腆地拉了起来。的确,他不会,或者说,拉得有些笨拙,音程关还没过呢。当然小提琴的音程关,对于任何业余学琴者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特别是在大乐队里,极易拉跑。
我拉了一会儿,就是《北风吹》之类的,感觉大家都很爱听,便拉了现在想来很不规范很粗糙、音准也很成问题的《娘子军操练》中十六分音符的一段。对了,还拉了《打虎上山》但不是原调。
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里,户里为我们腾出几床被褥,两人一被窝儿,热烘烘的炕,那叫一个舒服。临走时,他们真诚地说,常来呀?我们虚伪地说,你们也要到我们户来呀——心里说,可别来啊,得把你们冻死,饿死……
小张特意和我握手。
走出很远,他们还站在道边看着我们。
知青当时的广告语是:天下知青是一家。
该下山了,小张也该回营房了,插友该告别了。
啥时候还来?
我正在办调转,有一个在吉化工作的,嫌吉化太严,要到我们锹厂来,我正好想去一个大厂子。
好啊,来了,提前告我一声啊,年底我就复员了。
一定一定。
我下山了,小张回营房了。
再见,丰满,再见,我的插友!
一个月后,我办了调转,去了吉化,先是实习劳动,接着便是去了农场,然后分到车间三班倒。一晃儿,年底到了,我知道,再去丰满,就看不到小张了。
唉,当时要是有纸笔,留下地址就好了。
小张,你现在在哪里?还拉小提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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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的红色方框,就是当年制锹厂的大致位置。向东南去,就是丰满电站,也就是松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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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什上车,一会儿就到了这里。阿什即“阿什哈达”,属满族蓝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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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上,向作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