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汪老的《受戒》，总想写点什么，又觉得写什么都是徒劳。

在冯唐看来，汪曾祺的《受戒》是处于金线之上的。在我看来，汪老的文字不能和金线作比较。既不能说在线上，也不能说在线下，当然也不是踩在线上。汪老的文字已经超越“金线”这个范畴，不能用好坏美丑去衡量，不能用普世的理念去评判。说它落后于这个时代，可以，说超然于这个时代，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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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奥斯卡提名影片里，有男扮女装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有黄暴赌毒的《华尔街之狼》；有要死不活的《美国骗局》，有技术至上的《地心引力》；有种族主题的《为奴十二载》，有科幻爱情的《她》，等等。在所有九部提名电影里，有一部名字怪异，演员陌生，镜头黑白的电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内布拉斯加》，可能是最不显眼的一部电影。

它给我的感觉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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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黑白电影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从将军号到摩登时代，从偷自行车的人到十二怒汉，从惊魂记到奇爱博士，两种颜色的世界给人以静谧。那一个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卓别林，德西卡，希区柯克，库布里克···那是真正的“黄金时代”。之后几十年里，黑白胶片慢慢淡出人们视线，直到诺兰横空出世，处女座《追随》一鸣惊人；姜文接过权杖，禁到现在的《鬼子来了》依然是我心中首屈一指的国产电影。直到大前年的《艺术家》争议地拿下奥斯卡，我们好像才又把黑白两色的世界重新想起。

可能因为我是一个怀旧的人吧，我在喜欢各种能给人带来视觉享受与脑力风暴的导演的同时，也喜欢那些能给带来最原始的感觉的导演。我很享受长镜头，多对话，定机位。这些就是最原始的感觉，那种纯粹的享受，不夹杂一点俗气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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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好喜欢《内布拉斯加》。一部好多角色我都喜欢的电影。

老头子收到张传单，说自己中了一百万，就深信不疑了，觉得自己肯定中奖了，就想从家里走到内布拉斯加州去领奖。

全家人都觉得老头子老了，糊涂了，这种东西怎么能信。对此，老太婆的评价是，I don't even know this son of bitch ever wanna be a millionaire.

片中有两个戳到我的片段：父子两人在铁道上找假牙。儿子说，找到了。老头子走过来。儿子说，等等，好像不是你的。老头子弯腰继续找。儿子说，给你，我骗你的。老头子说，不是我的，我自己的假牙我认识。儿子惊异，只能回身继续找。老头子突然说，那当然是我的假牙。儿子无奈，走回来，两人离去。

开始看到这个片段的时候我笑了好久，然后就又盈眶了。

第二个片段是老头子的“知己”和两个儿子看他有钱了，来找他要陈年旧账，老太婆对三个人臭骂一通，说就是有钱也不会给你们的。最后留下一句You can all just go fuck yourselves！

老头子在这之后，还一直觉得自己真的中了一百万。

然后我知道，老头子一辈子都没辉煌过，这次中奖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而中奖之后，老头子的愿望也仅仅是买辆卡车，再给子女留下点什么，做个稍微称职的父亲。

然后我就不行了。

当然彩票只是个骗局，老爷子只得到了一顶写有“Prize Winner”的帽子。好在最后儿子也明白了父亲的意图，给父亲买了辆新车。骂骂咧咧的老太婆，也亲了老头子一下。

当父亲开着新车回到故乡开开心心游街的同时，眼泪就下来了。

可能这趟荒诞的旅途对于这位父亲来讲，是成功的吧。

就像豆瓣有用最多的短评说的，“从此以后就不要嘲笑那些警察都拦不住，非要给骗子汇钱的老人们了，也许他们背后也有这样一个荒唐而伤感的故事。”这就是一种最原始的情感，我为之折服。

我在想，等我老了，会是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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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老写的故事们和《内布拉斯加》很像：都是些小人物但大性格，生活苦但有希望，坏人不多，好人不少。

汪老写过很多食物。写金华火腿写得让人“口若悬河”，恨不得面前有一只火腿供我大快朵颐。

记得汪老写牛肉的时候，第一句话是“我一辈子没有吃过昆明那样好的牛肉。”这起笔，大气恢弘，绕梁三日，昭告天下，谁与争锋。

汪老他不用排比，不用成语，就是大白话跟你娓娓道来。让你觉得：痛快！却又意犹未尽。

所以用什么来形容汪老都不合适，用什么来形容汪老也都不为过。

那既然写什么都是徒劳，就心如止水安安静静进行纯粹的享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