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每当走过一方明净的池塘，或者走近一条涓涓的溪流，我的眼前往往会突然一亮，恰如佛光一现，那朵朵漂浮水面的睡莲，会在顷刻间让我炽热的心平静下来。睡莲虽然不大，但那或红或紫，或白或黄，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那么高雅而洁净，恬淡而娴淑，宛如熟睡后初醒的美人，又如沐浴后初出的贵妇，而更深的联想是，它就是刚刚来自瑶台的一尘不染的仙子，你不忍靠近她，不忍惊动她，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冒犯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在心跳的砰砰作响中，我有了诗意的冲动：

                           日照清流淡起烟，迷离睡眼似参禅。

                           临风静赏不曾近，我是凡人他是仙。

    烈日高照，清流如酿，水面升起了氤氲袅娜的轻烟，恰如给这位睡美人垂下了一架斑驳陆离的珠帘，披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羽纱，远远望去，睡眼朦胧，半开半合，扑朔迷离，那是一位怀春的少女在焚香祷告，希望天赐如意郎君，那是普渡众生的观音俯瞰大千，端坐于莲花宝座，要拂去世人心中的一切污浊。此时在我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生成了这首七言绝句的最初两句：“日照清流淡起烟，迷离睡眼似参禅”。

    面对造化奇妙的莲花，你又会怎样呢？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拥抱她，嗅着她？还是乘一艏小船或涉水前去采摘她？而此时的我，已经被她的静美彻底征服了，我没有资格接近她，我的接近，甚至于一声喧哗，都是对她的不恭，对她的亵渎，我只能站在岸边，在河畔清风的缓缓吹拂中，平心静气地观赏，不敢惊动这份美好，于是后两句也随即从灵魂深处迸出：“临风静赏不曾近，我是凡人他是仙”。

    荷花亭亭玉立，高高而又舒缓地摇曳于水面上的微风中，“有风既作飘摇之态，无风亦呈袅娜之姿”，它开得淋漓尽致，给人飘逸洒脱之美；睡莲紧贴水面，呈凌波之态，如宁静的处子，给人扑朔迷离的羞涩含蓄之美。古往写荷写莲、画荷画莲的诗文、绘画比比皆是，最著名的当数被选入中学课本的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他写的虽然是荷花，但荷花和睡莲同属一科，都有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共同品质。现代人咏睡莲也有佳作，我在网上曾看到网名为芳草心的诗人所写的一首七绝，就有着非同寻常的审美意趣：

                           生来娇媚艳河塘，玉蕊轻依水做床。

                           可是红尘多倦意，反寻一梦自芬芳。

    诗言情言志，古人如此，今人亦是如此。时代发展的脚步很快，人们也在这匆匆忙忙的步履中丢失了一颗宁静的心，浮躁、烦乱、嫉妒、争夺，有几人能像出污泥而不染的睡莲那样去参透人生，淡泊宁静！又有几人能透过睡莲的外在之美，感悟她圣洁且不流尘俗的内在品质呢！

    从艺术手法上说，实则虚写，虚则实写，这是我历来写景状物的特点，即实的东西，我不会去浪费笔墨直描它的外观，因为它的外观大家都清楚，你描述得再细致，也不如照相机拍摄得细致，更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细致；相反，虚的东西我却会把它形象化，让人从生活的视觉所难以感观的描述中形成物象，进而抓住它的特点。这首诗我就没有在睡莲的形状上花太多笔墨去刻划它，而是在首句中细致地介绍了睡莲的生存环境，睡莲的实际形态只是笼统用了“迷离睡眼”四个字，这也就足以表现它的朦胧之美和它蕴藏的博大精深的禅意，给人以更辽阔的想象空间。生活中，我们都会对自己钟爱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心仪的人）“敬而远之”，生怕不经意间破坏了那份美好。面对如此纯美的睡莲，我在第三句“临风静赏不曾近”中用了“不曾近”三字，更真诚地表达我对睡莲的顶礼膜拜，特别是“近”字，我反复斟酌了几个字，先是用“采”，接着用“动”，还用了“戏”，但都不能准确地表达那份敬畏之情，正是最后敲定的“不曾近”三字，才把我对睡莲的深刻情感推向了极致。杜牧在《泊秦淮》一诗中有诗句“夜泊秦淮近酒家”，也只是“近”，而不是“进”，“进”了就玷污了他高雅脱俗的品质，不“近”又难以了解“隔江犹唱后庭花”的现状，也发不出“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感慨。同样，周敦颐的《爱莲说》在描述荷花时也说它“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一个“远”字生动地道出了作者对荷花的敬畏之心，毕竟“我是凡人他是仙”啊。

                                                                          （201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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