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故乡在偏远的大山里。山里人极看重“论资排辈”,山坳里二十多户人家,上至太祖、下到重孙,每户之间都能搭上亲戚,从村头走到村尾,没准儿就会蹦出个挂着屁帘儿、光着脚巴丫子的“小舅儿”,或者满腮胡碴子的步履蹒跚的侄儿,山村象被陈年日子发酵过的老酒,村东人家刚斟上一杯,村尾就会飘出浓浓的酒香。
闲汉三舅爷
三舅爷住在我的邻院儿,他高高的个儿,身板挺直,有两只见人就笑的眯缝眼,熏得发黄的指头上夹着一棵卷得精细的纸烟,听人讲三舅爷过去是跑村唱二人转的,拉了一手儿的好胡弦儿,三舅爷奶就是迷上了他唱的二人转,才放弃原来的富裕生活,一头扎进了四壁皆空的土屋的。
三舅爷有一张灵巧如簧、死人都能说得活的嘴,整天里在附近的村屯里逛,谁家有个婚丧嫁娶、满月办寿的事儿,他头头地跑在前替人张罗,三舅爷有时象个探子,哪家的大男大女有了心事儿,他都适时地保媒拉线儿成其美事。每次看到三舅爷醉醺醺的哼着小曲儿,翘着两撇山羊胡儿在街上晃,那一定是一桩婚事又被他搞定了,瞧吧,等街上响起一串悠荡荡的铃声,那准是三舅爷骑着小毛驴凯旋归了。这时,村里的孩子们就会蜂拥到街口等他从驴背的褡裢里掏出糖果来分。那年头,许多孩子的课本里平展地夹着花花绿绿的糖纸,大都是从三舅爷那里得来的。
三舅爷游手好闲,很被村里的人瞧不起,三舅奶的人缘却出奇的好,谁家做了什么差样的饭菜总是要端给她一碗,并私下里告诉:别给那老东西留,让他在外混吧--------
三舅爷不务农事,可苦了三舅奶,每天带着儿子大秃儿和二秃儿去山上干活,俗话说:山里的天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响晴的天,转眼就会阴云密布,雷声乍起,娘仨过去常去山前的土地庙里避雨,一次一个响雷劈出个大火球在庙里乱串,吓得他们抱成一团。。。。。。从那起三舅奶烙下个毛病,若听到打雷,不管谁家就往屋里钻,一直坐到天睛才敢出门。
若逢傍晚天气很好,三舅爷又喝了两盅酒,就会拎着胡弦儿坐在院子里厚厚的土坯上,吱吱嘎嘎地调好弦儿、唱起王二姐思夫来,音调那通婉转凄凉,不知让土炕上为他卷着纸烟的三舅奶落了几回眼泪-------
想来,如果当初那个骑在土墙上,呆呵呵听小曲儿的我不走出大山的话,怕是也会在三舅爷进进出出的伶牙俐齿之下,头顶一块将来用做小孩儿尿布的红包袱皮儿,羞羞答答,装模做样地被一个男人领走,去走另样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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