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草鸡

我竟然与这只愤怒的小鸟有了一段缘分。它生气的样子也很动人:竖尾,耸肩,扬头,瞪眼,高傲地仰举长长的尖喙,一副桀骜不驯、不屈不饶的表情。
它粘在捕鸟人的丝网上,被上山路过的岳父摘下来,宰杀之前又被我拦了下来,养在这只透明的收纳箱里。它扑腾翅膀奋力往上跳;慢慢地静下来,仔细寻找能逃出去的缝隙;再扑腾翅膀奋力往上跳。最后,它一动不动地站着生闷气,不吃不喝,全然不去理睬我想豢养它的好意。——这样的态度如果再不改变,恐怕它会饿死在箱子里头。
我查资料:它的学名叫斑鸫,俗名穿草鸡,岳父叫它山草鸡。群居,候鸟,喜食昆虫,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害虫”,因此它也被人们称之为“益鸟”。我将斑鸫的知识编成微信,发给在高中住校的女儿阅读,还附了它可爱的照片和视频。我觉得女儿一定会喜欢这个伴儿,但不曾想到,女儿只回复了简单的两个字——放了。嘿嘿!山草鸡又有了新的“判决”,从捕鸟人到我宝贝女儿,截然不同的四种结果。放了就放了!山草鸡的命运在不断转机。
桃花涧,一听便知是个乡村旅游的好去处,在县城往北五十里地的山谷里,“农家宴”在此大行其道。捕鸟人的网就密布在山上,被陷害的山雀子光着身体,油光闪亮地出现在菜谱上。到了我这代人,对杀生已经有了觉悟、警醒和进化,感到厌恶和悲哀,一定会忿然离开这样的“农家宴”。而在首善之区的信号山下,有家德式建筑的老饭店,门口养着两只八哥,和一只名字叫“贝贝”的鹦鹉,它们都会说“您好”、“欢迎光临”、“再见”。我有些怜爱和欢喜这些被人剥削的“迎宾小姐”,因此常被招引来光顾这家饭店。早晨在观象山上,除了能够看到扑拉拉自由飞翔的花喜鹊,还能遇见啁啾鸣啭纵情歌唱的画眉,被几位老者用大欧鸟笼高低有致地挂在松树上,身陷囹圄却歌声悠扬,它们的习性,已经被这些玩家彻底地改变了。
鸟儿在不同的地方,落到了不同人的手中,命运也就千差万别,着实令人唏嘘。今天中午,女儿在国槐丛生的山腰,将“我家的”山草鸡放飞了。这个小精灵划出一条波浪般起伏的曲线,迅速从视线中消失了,我竟然暴露出一丝不舍的遗憾。然而,这只与人类有过三天亲密接触的鸟儿,不知道它对于自己命运的波折,又会做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