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

　　

　　 

　　

　　几米说，旅游，就是一根线头从一堆乱糟糟的线团里出走，享受短暂的自由后，又被这堆更乱的线团拽回的过程。

　　

　　布洛亚德说，旅游就像外遇一样给人诱惑。所有人都有一种离心倾向，一旦有了旅游的癖好，我们就像情人想同居一样，想方设法去实现旅游的愿望。

　　

　　 

　　……也就是说，还是有人，不在乎自己只是一根出走的线头，不在乎那堆已经更乱的线团。我们身体里分泌出一种类似受到情欲刺激的荷尔蒙，如同风鼓励帆一样，鼓励我们上路。

　　

　　 

　　旅游有时候是这样的：一个人，飘在路上。他不停地接触新的城市，新的人物，新的风景。他和饭店老板、出租车司机、餐厅服务生、列车上的乘客这类入俗而又有趣的人物打交道。大隐于市，小隐于山。轻轻的打一个盹，又是一番世界……也许仍旧没什么不同，可是，“我在他乡了，我在他乡了”，心里会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空房间里唱起歌来。那种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接触新鲜事物的感觉，令人如一尾在污浊的鱼缸里放置了很久的鱼，突然接触到新鲜的水源、柔滑的海藻、光滑的鹅卵石，甚至，还有两眼闪着好奇光芒的同类。

　　

　　只想唱起歌来，只想唱起歌来……多愁善感的人，也仍旧可以去想起那堆线团，想“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之类，甚至，还可以装酷：“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嘿，这个酷，就装的有点大。

　　

　　有时候的旅游，是这样的：三两好友，结伴而行。同吃同住同睡，同床夜话。突然又单纯起来，少年起来，时光仿佛回到了校园时期。旅途的负面情绪，例如，孤独，无助，恐惧，都没了。疲倦和病痛也会有人照顾。

　　

　　比一个人仰首看着天空的感觉更好的，是三个人同时抬头看着天空。这时的天空中若出现彩虹，那道彩虹一定有二十一种颜色。

　　

　　 

　　

　　有时候的旅游，则是这样的：一群从各地来的，因为网络邀约或者包车甚至跟团的缘故，组合到一起。大家性相近、习相近，也就罢了；万一性相远，习相远……这个抱怨那个起床晚了三分钟，那个抱怨这个下车拍照耽误了二十八秒，一群人，谁也没玩好。脸上的肌肉因为忙着赔笑而酸痛不已，一颗心也因为记挂着别人会不满而忐忑不安……咦，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如在单位加班看着领导脸色做人比较实惠一些呢！

　　

　　 

　　

　　 

　　

　　 

　　

　　西藏

　　

　　

　　他们说，西藏和小资一样，已经变成一个很恶俗的词。

　　

　　-------我们生在一个比百家争鸣疯狂一百倍的年代，就是人人争鸣……对于任何事物，都会产生一千种一万种看法。而聪明的人，应该假装，没有看法。

　　

　　 

　　我到达拉萨以后，一直在睡觉，逛街，并企图找到一家能将饭菜煮熟、味道还算可口的饭馆，让我在拉萨市终老此程。在北京东路丹杰林巷的天极客栈住了三天，我才发现我住的客栈，离举世闻名的大昭寺，只有五分钟路程。

　　

　　 

　　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象似乎是阿拉丁的神灯幻化出来的。琳琅满目的手链、法器、藏刀、丝巾，色彩艳丽的民族服装，形态各异的青铜佛像，金碧辉煌的唐卡，各种真真假假的手工艺品，迷得我头晕。

　　

　　 

　　

　　很抱歉，拉萨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八角街的那些小摊，那些精美的小店。布宫太神圣，太崇高，我只敢在他脚下盘旋；大昭寺太神秘，太森严，不如那些小店真切生动。黄昏的阳光照在朝拜的人群身上，看久了只令我生畏。怎及那些闪着粉红光芒的配饰，反复牵引我惊喜的目光呢？

　　

　　 

　　还有开价三千六，却能还价到一百三的乐趣，也令我着迷。那些同样脸孔晒得黑红的摊主，令人混淆了汉藏的界限。对他们微笑，说：“看看没关系吧？摸摸没关系吧？”然后收获他们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的笑容。

　　

　　 

　　我在那些摊铺前浏览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画面：我家的天花板上，吊着彩绘图案的牦牛皮风灯，地板上，铺着大红大蓝小人儿跳舞的地毯，墙面上，挂着巨大的牦牛头骨，桌上摆着青铜酒壶，案上放着古色古香手工雕饰的藏刀，我穿着亚麻布彩绘的上衣，纯棉蜡染的长裙，带着绿松石的项链、藏银手链、红玛瑙石的脚链穿梭其中……

　　

　　 

　　

　　这样的画面令我神魂颠倒……如果接下来我没有遇到那两个人，将我拐到阿里的话，我一定会仔细挑选，将以上物品统统买回家。

　　

　　 

　　是黄昏时分。我在我心爱的八角街，还没逛足两个钟头。

　　

　　 

　　

　　 

　　

　　 

　　

　　同伴

　　

　　 

　　我在八角街前面的雪域宾馆，看见一张征伴十天后回成都的纸条。我一算时间正好吻合，就发过去一条短信。没一会回信了，约在雪域宾馆门口见。过了一会儿，他们说汽车开不进来，让我去路口。略带点命令。我心情甚好，没计较电话里有点点生硬的口气，一路跑过去。

　　

　　 

　　2007年的夏天，拉萨，六点五十五分，我匆匆跑过八角街。我绕过坐在地上行乞的喇嘛-----穿着喇嘛服也不知是真是假------绕过熙熙攘攘的游客、香客。下午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雨，阳光晕染在清澈的几乎透明的空气里。

　　

　　 

　　一辆白色的车停在路边-------很感谢他们只告诉我车的颜色，若是他们说品牌，我多半不认识--------车门半开着。车里的人对我扬手，友好的笑。

　　

　　 

　　坐在副驾上的人说：“我们约伴到阿里。”

　　

　　“不是成都么？”

　　

　　“哦，也成。十天后我们从阿里回来去成都。我们明天早晨出发去阿里，你不想去吗？”

　　

　　“不去。你们明天出发？明天我一个朋友要回去了，今晚我们喝饯行酒，你们一块过来吧。”

　　

　　 

　　两人相视一笑-------在后来的路上，我无数次看见他们这样的笑容。成熟男人之间默契的，心照不宣的笑容。驾驶位上的人说：“不要吧？你太客气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们……江湖儿女哦，怎么这样拘泥？我继续煽动：“我们在客栈楼顶喝酒呢，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对着布达拉宫。楼顶上还有帐篷，灯光，还有康巴大叔讲故事……”

　　

　　“好好好。我们现在还有朋友在那边，要办点事，晚上一定过来陪你喝酒。”

　　

　　 

　　

　　 

　　

　　

　　喝酒

　　

　　 

　　大约性格内向的人，都会喜欢喝酒。新鲜的酒精在血液里流动，脸上多了红晕，身体里，也突然多了胆量。话多了，动作大了，眯着眼睛看这个世界，只觉得世界无比可爱。

　　

　　有朋友说：“若是女人故意在男人面前喝醉，多半是想勾引这个男人。”看了我一眼，改口说：“但是你们例外。”

　　

　　他说的“你们”，是指我和我的朋友青衣，冰河。

　　

　　现在，青衣委屈地窝在单位倒班，冰河则在我身边，还有我的新朋友初见。又飘起了雨，布宫的屋顶在夜雨中恍如安眠。我们在帐篷里铺了报纸，将刚从超市购来的啤酒、花生米、豆腐干、火腿肠等摆出来。房东的小孩在帐篷外踢毽子做游戏。我们这些外乡的游人无论做什么，也不能惹起她的好奇。

　　

　　从下午开始，冰河她们见人就邀请。从房东康巴大叔，到帅哥旅馆老板，到前台的小男孩，甚至那个我们给他取了外号叫“高原反映”的高瘦小伙。我们盘腿坐在帐篷里，康巴大叔上来了，我们邀请他进来。他犹豫地说：“不好吧？”再三再四地客气之后，才坐了进来-------我都怀疑西藏的风俗是不是男女不能同座？或者此地极为封建保守？后来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雨点打在帐篷上，听大叔讲那西藏的故事。也许是心有所待，我的精力一直都不集中。我一直想：再来两个人，这里可怎么坐？……

　　

　　他们终于姗姗来迟。（后来他们告诉我，那天是阿一的生日）。一个手里拿着两瓶白酒，一个拿着两罐啤酒。雨恰好停了，我们坐在露台上，对着布宫的灯火。坐在驾驶位上的人一来就找上康巴大叔，详细询问关于阿里的事情；坐在副驾位上的则连说：太美了太美了，拿出相机拍照。没一会儿，他说：我的相机盖子哪去了？------这熟悉之极的动作------我和冰河每天早晨必做---------令我们一起笑起来。

　　

　　坐在驾驶位上的……这样称呼他们，委实太复杂。就叫他们阿里一号和阿里二号吧。简称：阿一，阿二。他们跟着冰河初见，称我小蔷。至于在他们心里到底是小蔷还是小强，我也没法子和人家追究了。

　　

　　旅馆老板的表妹也加入了我们喝酒聊天的队伍。她称我“唐姐”。大约是把“小蔷”听成了“小唐”。她每叫一声，我就觉得自己已经变成某种甜点。

　　

　　阿二说：“我还是希望小蔷明天能跟我们到阿里去。主要是她的性格非常好。”……后来，我对他重申这句话，他说：“我说过你性格好吗？”人生若只如初见。我给他的第一印象，就这么被否定了。

　　

　　

　　我对阿一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性情爽直。

　　对阿二的印象是：他是个非常擅长和女孩打交道，很容易和人消除距离感的人。

　　

　　

　　那天喝酒到一点钟。他们是0点离开的。半夜我收到阿二的短信，说：“和我们一起去阿里吧，大好风光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