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时间尽头的 
                                                           一代代玫瑰，我但愿这里面有一朵 
                                                          能够免遭我们的遗忘

 

网友

 

我有许多网友。这是我羞于承认的事实。尤其被人介绍为“江西的网友”时，忍不住不安和尴尬。我情愿对方说：“这是我同学、朋友、表哥舅姥爷的侄女的邻居”，任何一种扯不上的关系也比网友好。网友这个词，是意味着某种暧昧的不靠谱，还是和现实生活周旋乏力的证明呢？网上的交流，距离方便了粉饰。而当只剩下粉饰，又撕碎了粉饰的可能。

 

我该如何对人解释：对像我们这样没有野心的人来说，网友只是一种顺流而下的、方便自如的交往方式？千渠万壑，质地相似的人，渐渐交汇到一起。从漫不经心的抬眼招呼：“你在这里？”到很久很久以后，“啊，你也在这里？”

 

从2001到2014。14年，我们在茫茫网海中彼此打捞。最终，变成现在，小小的一个圈。回看花雨季，已隔十年灯。浮光惊掠影，晚梦照新晴。 

 

 

灯下文字

 

灯下文字，一个腾讯早期论坛的名称，成为我生命中避不开的存在。

草儿是灯下文字的创始人，一个风韵干练、凌厉和妩媚兼具、温柔与刚强并存的少妇。因为她，这个论坛从一开始，就带有母系氏族的气息。论坛初始，她左手笼络才子，右手安抚佳人。她的签名档是：“因为集中了所有缺点，只有默默地做人。”她默默地做了许多事情。网友ZUZU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一代妖后-----草儿”，从此大家称她为“太后”。江湖上开始流传她面首三千的传说。也是为了应景罢了：没有三千面首，怎么有资格当太后？其实都是一些没影儿的事。对这些八卦，草儿一笑置之，颇有武则天的气度。

 

一直记得2003年，杭州。和草儿一只盘子吃饭，一张床上睡觉。那时候她已垂帘听政。很亲民。

 

除了太后草儿，灯下最重要的人物是恭亲王踏雪寻眉。

踏雪寻眉，成都人。一身琉璃白，两袖销金窟。桃花过处，寸草不生。商场沉浮，红尘起落。即使在他破产的时候，他也前后接待了五十多起灯下人，耗资无数。

 

太后为灯下文字奠下母系氏族的基础，恭亲王则为这个母系氏族增添了浪漫的传奇色彩。

 

更多细小的故事，在这两个华丽的名字之外，密密地发生。

 

究竟有多少人在灯下文字网恋过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小部分网恋后终成眷属的名字：天行健和媚若诗，小秋和小加，梅和一江，蝴蝶和石头，盒子和春如旧。还有那些疑似因为灯下而结缘的：杨铮和他的妻子，阿冢和他的妻子，游牧，守望独角兽，热带蚂蚁，星月飞翔，黑天才，七月......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在灯下文字，认真的码字，认真的爱。之后，在焰火和余烬里，展开惊喜和倦怠并存的人生。

在灯下文字，相识，相知，相携行走天涯。在彼此安慰、彼此吐槽中，也在不断产生矛盾、暴露弱点之后，拥抱自己以及对方。 

以对方为镜，取长补短；以对方为蜜，汲取人生中，一份难得的友情和温暖。

 

 

半坡记

 

宇宙如何起源？天地怎么开？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在什么时候学会面对面做爱？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接吻，唱歌，写诗，寄信？

人类历史的每一个阶段，都像一个美丽的谜语。

有一个时期，叫做半坡时期。

 

大约在公元前5000年左右，大自然选择了母系氏族统治一方水土。男人们被支使出门打猎，女人们生活在一起，铸屋，往墙上抹草泥，种菜，养猪，制陶，纺线，织布，做衣，喂养孩子。她们互相协作，彼此帮助。若有文字，那时候也许就能留下“死生契阔，岁月静好”“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一类的诗吧？ 

女性的温柔和坚韧，亲切与友善，缝合抚慰了远古时期蛮荒的艰辛。

 

而在“实现了四个现代化”的今天，繁重的家务多半由电器承担之后，女人们聚在一起，又能做什么呢？

 

10月31号，江南甜柔疏淡的秋天，青衣出差到北京，又从北京辗转到郑州，过夫门而不入，连番转车；皮皮从天津；冰河从汕头；三个女人紧赶慢赶，有的带着大姨妈，有的顶着一夜没睡的黑眼圈，一路奔赴我家。男主接站之后就被赶出家门，别处居住。刹时间，我的方寸之地，胸罩与丝巾齐飞，胭脂与长裙一色。每天都能从地上扫出可以做一顶假发那么多的长发。

 

接下来整整一周的时间，大家游荡，滚床单，拍照，做面膜，烧饭，煲汤，购物，疯狂在淘宝扫荡。彼此交换良好的小窍门和习惯。

早上我还没起床，冰河已经拖好地，炖好甜品。她将生姜细细切碎熬汤，加红糖和红枣，让我趁热喝。碗里还剩一点生姜，她不由分说，硬喂到我嘴里。

高大的皮皮，做事却无比的心细。她悄无声息地擦干净我油垢重重的厨房，擦亮了我三年也没打理过的水壶、微波炉。她擀饺子皮的动作，灵巧优美得像杨丽萍在跳“雀之灵”。

青衣给我们拍照。种种美照和丑图。一帧帧都像小孩子过家家。

 

晚上抱着睡。讨论谁的屁股大，谁的腰细，谁的胸有弹性。

谈论男人。

更多时候，谈孩子的教育。

也谈这次没有时间过来的朋友。谈下次在哪里相聚。

彼此开玩笑。阵阵疯疯癫癫的狂笑，浪得几乎掀翻屋顶。

 

  

 聚散

 

走的时候，冰河哭了一路。她对计程车司机说：“我记住你了。”她怪人家在车上循环播放安琥的“再见朋友。”

 

那些来不及还你的花火
留给相逢时灿烂
那些泛黄的美好记忆
留给时光去荏苒

才一星期，好多事都没来得及做。我计划带她们去看的山水，岩壁，灯火，橘林，有的没看，有的还没看完。她们留给我的，是一座原本空旷、而今已被搅成诗的城市；以及一屋子原本张皇寂寥、如今已能处理精致的家务。

皮皮说，做在其中，乐在其中。

 

属于女人们的日子，总是有别样的馨香，在尘埃里沁放。

 

西风醒蝶梦，余香满疏庭。流年似水，是我们雕琢了时光，还是时光雕琢了你我？当我懂得：不能越爱越尖刻，而应该越爱越温和，我知道，我已经老了。所幸还有你们一起陪我变老，美丽的变老。即使，聚少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