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看电视。在香港五天，床前的电视机都没打开过。

那天偶然看了一场电视。中央11台，谭福英先生录音，谭元寿先生配像的《秦琼卖马》。拉拉杂杂的，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先是店家出来，念了几句江湖话，孟尝店，天下客之类。然后请出秦琼，行礼，客套，请他还钱。秦琼没钱，店家要扒他衣服，被秦琼打倒。店家想想，山东人怕什么？怕没脸。就去大街上喊话臊他。秦琼果然怕臊，只得抹眼抹泪的卖马。那边大摇大摆的来了单雄信，穿得那叫一个霸气，身后跟了两行喽啰。雄信买马，两人寻名问姓的又客套半天。一模一样的台词，轮流说个遍。正称兄道弟呢，喽啰来报，大庄主被李渊射死。雄信大哭，骑了秦琼的马去奔丧。秦琼拍手拍脚的赞叹：谁说秦琼没朋友？今儿个就遇到一个呀。店家说：什么朋友？分明是响马，把你的马给骗走啦！秦琼跌足叫苦。店家继续要钱。前面那套重新来过，店家继续站大街上臊他，秦琼一摸脸，热辣辣。只好卖兵器。那边厢来了王伯当和谢伴当。穿的那叫一个好啊，行路带风。秦琼和店家赶紧追。来到另外一家客店外，那家店主出来，一样喊了几嗓子江湖话。两位店家攀亲，闲话。不忘带几句生意经。秦琼低声下气进去卖锏。王伯当一看，这人好像秦琼。不能确认，让他耍一套锏。秦琼饿了，耍不动。王伯当让店家领他进去吃饭。一会儿，秦琼装了一肚子大饼小面出来。肚子鼓了，也有劲生气了。他那个气啊。江湖路上分明见过，今日见他落难居然如此折辱他。一边将锏舞得虎虎生风一边意淫，什么有朝一日落到他手板子打夹棍夹一类。锏舞完，王伯当上前叙话。和前面一模一样的台词。家住哪里？山东历城。我山东历城有个好兄弟，你可认识？有名即知，无名不晓。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乃是秦琼。此人落魄得很哪，不提也罢。人有穷富，打什么紧？在下便是。哎呀请上座。王伯当没要他的锏，恭恭敬敬地送了他一笔银子。

秦琼当时是历城县捕头，押解18名江洋大盗到天堂潞州。只因天气炎热，折损了一名，潞州知府硬是不发他批文。没有批文他回不去，盘缠用尽，穷困潦倒，饥寒交加。落得街头卖马的下场。问题是，所谓的“江洋大盗”，也就是单雄信王伯当一干同党。秦琼求爹爹告奶奶也拿不到的知府批文，单雄信王伯当一封信过去，知府立刻火速签发。像不像棒子打老虎，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咬棒子的游戏？在这个生物链里，知府是棒子，秦琼是老虎，雄信伯当是鸡虫子一类。

谭福英先生的唱念真是没说的。各配角个个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声音里带了那年代的金石之气。要想看好戏，除非是穿越到民国啦。

词也好。剧本也好。有家常，有细节，人物性格丰满真实。看似闲笔，其实一字不可改，一字不可移。几代人千锤百炼成就的精品。

建国后认为“封建”“迷信”“江湖义气”“个人主义”是“糟粕”，上演的都是经过修正拔高的版本。

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