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草原
(2013-02-19 15: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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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草原迟子建文化 |
分类: 海上花 |
牛屎饼因为掺杂了煤渣,很经烧,半个小时了,还没有烧透,所以它们的脸看上去半青半红的。火塘边的食物,全都被镀上一层微红的光,白蘑成了黄蘑,杯中的白酒也被映成琥珀色的了。我想月亮大约快出来了,便起身出了毡房。果然,东方已经冒出了一点红。那对青年男女,相拥着站在他们的毡房外面,等待月亮升起。
秋天的草原之夜带着股寒露的气息,我穿着绒衣,还是觉得身上阵阵发凉。想到酒能暖身,便回毡房取酒,等我捧杯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冒出了一道弯曲的金边,活泼得像是一条游动的金鱼。这条金鱼越游越自在,顷刻间,它变肥了,成了一条大鱼,月亮探出头来了。我朝地上淋了几滴酒,算是祭月了,然后才把酒送入口中。想必这酒被月光勾兑过了,一股说不出的芬芳在肺腑间荡漾。而我祭给月亮的酒呢,大约它也欣享了,那半轮月亮一副微醺的模样,脸颊边抹抹嫣红。
月亮一旦露了头,就像新嫁娘上了花轿,虽然也羞怯着,但却是喜洋洋地出了闺门了。很快,半个月亮变成了大半个,草原上光影浮动,那股阴郁之气全然不见了。月亮升腾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眼见着它越来越高、越来越圆,终于,它撑不住自己的丰腴了,“腾——”地一声,与大地分离,走上了天路之旅。新生命的降临总是伴随着哭泣,月亮也一样,它脱胎换骨的那一刻,脸颊湿漉漉的。
草原被这盏举世无双的神灯点亮了。我觉得它的气息都变了,有股微甜的味道,看来月光把它身上的寒露驱散了。我觉得身上温暖了,特别想像马儿一样在草原上撒个欢儿,但我又怕踏碎了这大好的月色。正感慨着,背后传来马蹄声,阿尔泰策马过来,吆喝我:“兄弟,带你去草原上遛遛吧! ”未等我答应,他已经下马了,身手是那么的敏捷。我连忙把杯中酒干了,将酒杯送回毡房,由他扶着上马。
这马实在剽悍,我的腿跨在它肚腹上,就像一双荡在水面的桨,下面的水是深不可测的。阿尔泰随之跃到马上,在我身后牵住缰绳。他对我说:“你不用害怕,天驹从不欺生,不会把你颠下来的。它快起来像旋风,慢起来就是一辆老爷车。”
我们走向草原了。
站在地上,觉得月亮就是一枚仙女们缝制时光用的金顶针,遥不可及;上了马呢,却觉得它近在咫尺,恍如摆在桌前的一面镜子。天驹一入草原,就朝东方走去,好像想帮着我们,把那银盘似的月亮摘回来,盛手抓羊肉。天驹大概怕自己的蹄子惊着了草的魂儿,微垂着头,走得小心翼翼的。开始时我有些紧张,连头都不敢歪一下,漫步了十几分钟后,我胆子大了,可以放松地看月亮了。
月亮已经把初升的羞红褪去了,它通体金黄,像是被蜜腌了千年万年。阿尔泰对我说,他哥哥曾经说过,月亮里也举行庙会,每月的阴历十五,月圆的日子,庙会就来了,这一天月亮里是最热闹的。阿尔泰轻声对我说:“不信你仔细瞧瞧? ”
果然,月亮里影影绰绰的,仿佛有树,有河,有桥,有人,有房屋,有车马,有杯盘碗盏,有琴,有风中猎猎舞动的幌子,甚至有笑语和吆喝声,那里真的好像在举行庙会啊。我不由得对阿尔泰的哥哥产生了好奇,问:“他是做什么的? ”
“喇嘛。”阿尔泰叹息了一声,说:“他走了好多年了,兴许他现在正在月亮里赶着庙会呢。”
我听他的语气有些伤感,就让他催马快走,我想飞驰的速度会像闪电一样,击落他心底的阴云的。阿尔泰勒紧了缰绳,“嘿——”了一声,天驹昂起头,“咴——”地回应了一声,向着前方奔跑起来。先前的草原在我眼里是静谧、安详的,现在它却突然变成一片涨潮的海了,我眼前的月光化作了涌动的波浪,层层地向我涌来,拍打着我,那么的湿润,那么的温柔,我落泪了。什么叫“喜极而泣” ? 我懂了。阿尔泰大约听见我的哭声了,他松了缰绳,天驹慢了下来。它真是匹好马啊,这通奔跑,并没让它气促,我只是觉得夹着它肚腹的双腿热燎燎的,好像它也刚喝了一顿烈酒。
秋天的草原之夜带着股寒露的气息,我穿着绒衣,还是觉得身上阵阵发凉。想到酒能暖身,便回毡房取酒,等我捧杯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冒出了一道弯曲的金边,活泼得像是一条游动的金鱼。这条金鱼越游越自在,顷刻间,它变肥了,成了一条大鱼,月亮探出头来了。我朝地上淋了几滴酒,算是祭月了,然后才把酒送入口中。想必这酒被月光勾兑过了,一股说不出的芬芳在肺腑间荡漾。而我祭给月亮的酒呢,大约它也欣享了,那半轮月亮一副微醺的模样,脸颊边抹抹嫣红。
月亮一旦露了头,就像新嫁娘上了花轿,虽然也羞怯着,但却是喜洋洋地出了闺门了。很快,半个月亮变成了大半个,草原上光影浮动,那股阴郁之气全然不见了。月亮升腾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眼见着它越来越高、越来越圆,终于,它撑不住自己的丰腴了,“腾——”地一声,与大地分离,走上了天路之旅。新生命的降临总是伴随着哭泣,月亮也一样,它脱胎换骨的那一刻,脸颊湿漉漉的。
草原被这盏举世无双的神灯点亮了。我觉得它的气息都变了,有股微甜的味道,看来月光把它身上的寒露驱散了。我觉得身上温暖了,特别想像马儿一样在草原上撒个欢儿,但我又怕踏碎了这大好的月色。正感慨着,背后传来马蹄声,阿尔泰策马过来,吆喝我:“兄弟,带你去草原上遛遛吧
这马实在剽悍,我的腿跨在它肚腹上,就像一双荡在水面的桨,下面的水是深不可测的。阿尔泰随之跃到马上,在我身后牵住缰绳。他对我说:“你不用害怕,天驹从不欺生,不会把你颠下来的。它快起来像旋风,慢起来就是一辆老爷车。”
我们走向草原了。
站在地上,觉得月亮就是一枚仙女们缝制时光用的金顶针,遥不可及;上了马呢,却觉得它近在咫尺,恍如摆在桌前的一面镜子。天驹一入草原,就朝东方走去,好像想帮着我们,把那银盘似的月亮摘回来,盛手抓羊肉。天驹大概怕自己的蹄子惊着了草的魂儿,微垂着头,走得小心翼翼的。开始时我有些紧张,连头都不敢歪一下,漫步了十几分钟后,我胆子大了,可以放松地看月亮了。
月亮已经把初升的羞红褪去了,它通体金黄,像是被蜜腌了千年万年。阿尔泰对我说,他哥哥曾经说过,月亮里也举行庙会,每月的阴历十五,月圆的日子,庙会就来了,这一天月亮里是最热闹的。阿尔泰轻声对我说:“不信你仔细瞧瞧
果然,月亮里影影绰绰的,仿佛有树,有河,有桥,有人,有房屋,有车马,有杯盘碗盏,有琴,有风中猎猎舞动的幌子,甚至有笑语和吆喝声,那里真的好像在举行庙会啊。我不由得对阿尔泰的哥哥产生了好奇,问:“他是做什么的
“喇嘛。”阿尔泰叹息了一声,说:“他走了好多年了,兴许他现在正在月亮里赶着庙会呢。”
以上为迟子建《草原》的节选。看了以后,好想再去一次草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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