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多健忘。

下午发短信，朋友说在某处吃饭。我想回“羡慕呀”，但是发现羡字居然不会写。手机只有手写功能，不能拼音。拿着手机发一会呆，渐渐睡着了。

晚上又预备发短信，告诉对方我在吃韭菜猪肉馅的水饺。愣了许久，不知“韭”字怎么写。这回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终于，将“韭”字从记忆深处找出来了。

才发现很疲倦。

经历了一次长时间的聊天。很长很长的时间。天空迷蒙，灰尘漫漫，拥挤的行人。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路过一阵风又一阵风。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说到奥巴马，王安石，王雱，眼儿媚，孔子，子路，武当山，青衣，冰河，小秋，西藏，非洲，王小波，官员，政局，商业；也许还说了性；说庄子，杨朱，甚至还提到了嚣魏牟。我说了好多好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难以相信，我怎么能说那么多？

我不爱说话。多数时候如此。少数时候也如此。我会让自己沉默的居以一隅。有时会听别人说话，可是我想，那是多么不值得加入的话题呀。

懂得倾听的人，该有着比我崇高得多的情怀。他似乎像一个职业的倾听者。又像是相声里的“捧哏”。恰到好处的点缀，维系着我说话的兴趣。

深埋在我脑海里的历史人物，渐渐都活了过来。我仿佛看见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舞台上的悲欢，悲壮，和无奈。“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我竟然会背。

细雨湿将红袖意，新芜深与翠眉低。

也许是欢乐的，也许，只是随意。多像“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我看见我生命中的缺憾。竟然，从来，也不曾，“坐中多是豪英”。竟然，从来也不曾。我不曾与人谈到这些，我深深喜欢的，用激烈的情怀，深爱的，诗史，情操，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忠孝两全，儒侠并举。

我爱的人生，我所记得的，是一串珠链。它们闪闪发光，日久而莹润。

我所爱的历史，也一样，是一串珠链。我所记得的，同样是那些闪光点。“血写的历史”，“吃人的历史”，不，我才不看那些。学海拾贝，沧海遗珠。只有那些美的东西，才可以安慰这苍夷的人生。

我还向对方展示了我小半的生活......很小很小的一半吧？我愿意展示的那一半。童年的蝴蝶，来来去去的过客。爱和孤独。一个人吃饭，常常会落下泪来。那样苍茫的惆怅。林冲可以夜奔，雪野茫茫，梁山泊在那里。而我，无处可奔。

一尾蛇是何等寂寞？所以，一尾蛇要千方百计，修炼成女人。终成眷属，白素贞摇摇曳曳的唱“许郎夫他待我百般恩爱，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可是好景不长，她很快就要水漫金山了。

面对出走的男人，那是天下女人都要经历的劫。

老来多健忘，不能忘记的，该是何等绮丽的流水浮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