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一台拖拉机从记忆里开出来（组诗）
(2025-05-10 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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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野洛阳诗歌文化 |
一
一台拖拉机爬上土坡
突突的响动，叫醒午睡的村庄
和冬眠的蛇。
它叫不醒远处的荒草。
那里埋着爷爷，和我们的祖先。
二
一台拖拉机
有十头牛的力。有足够的勇气
化险为夷。
有时，在曲折的沙土路
夜色铺下来，它就把黑色推到
两边的山上。
它冒出黑烟时
父亲在冒汗。人间烟火最生动的部分
常常被夜色掩盖。
三
它沉默，无言。跟父亲一个性格。
是兄弟，知己，和父亲相见甚晚。
某个时刻
我看见父亲
与一台拖拉机对话。半截烟灰落在自己身上。
四
犁田，耙地。拉过陈年的柴禾
新收的谷物。
拖拉机装满西瓜。翻山，涉水
赶往夏天的县城。
戴着草帽，光着臂膀
嘴里叼着烟头的父亲，走在人生的巅峰。
淮河向东。桐柏山向西。
又圆又大的西瓜
坐在我周围，充满惊喜和光亮。
五
拖拉机在院子里
响起来时，我在睡梦中
隐约听见父亲
与母亲简短的话语。无非是土地上的安排
和一些细碎的叮咛。
拖拉机开走了。
院子趋于平静。公鸡急切地叫起来。
六
在傍晚的村口
等父亲。饥肠辘辘。远处的坟地
渐渐没入夜色。
一束光
从前面的杨树林里扫过来。
那不是父亲。
一台拖拉机发出巨大的声响
向我靠近。
那不是父亲。
我的父亲在深夜才能回来。
七
一台拖拉机
在父亲手中。犹如针线
之于母亲。
父亲对一台拖拉机的慈悲。
远胜于
对于我们。
我常常通过一台拖拉机的声音
辨别父亲。
八
拖拉机生锈的日子。
父亲坐在檐下吸烟。
雨滴打湿裤脚。
卷起来，从脚踝到膝盖。再卷起来
从膝盖到大腿根。
持续的雨水，把他的空间
压缩至羊圈和鸡舍。
不能再忍了。披上蓑衣
扛起铁锹，他要与天上的事物搏斗。
九
在乡间土路上
一台拖拉机，需要配备一个孤单的背影
来对抗巨大的落日。
一条路细长，曲折，颠簸。
需要一个勇敢的父亲来驾驭。
一台拖拉机匆匆忙忙
穿过树林，坟岗，白雾，梦境……从故乡到异乡。
从有声到无声。
十
多年后我在东方红拖拉机厂
陷入回忆。
父亲不再是一个孤单的个体。
他和土地上的作物
和拖拉机、远山、乌云一起构成
完整的天空。
并对故乡一词
向我做出无声的补充。
十一
一台拖拉机
从记忆中开出来。在东方红拖拉机厂
接受女人的膜拜和惊叫。
阳刚，自信。散发勇气
和力量。仿佛心中的男人，来到舞池中央。
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搏动。
十二
一台拖拉机从记忆中
开出来，有了新的名字和面孔。
如果父亲也能跟拖拉机一样
脱胎换骨。该多好——
就可以除去他体内的隐疾和病痛。
就可以把一台拖拉机
开出故乡，开到非洲，欧洲，和北美洲。
十三
把手心的汗擦拭干净
去触摸和祈求。
红色的车头有国旗和太阳
在缓慢升起。
有公鸡在黎明啼出的血。
一位年轻的父亲，在朝霞中重新走向田野。
2022-4-11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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