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边重逢

     女娲补完了天，修好了地，拯救了苍生，
     才舍得静下来安一安魂灵。
     未顾得描双眉梳理云鬓，
     瑶池里洗个澡一身轻松。
    
     绣头巾东天上去采朝霞，
     穿项链西天边摘一捧星星。
     裁罗裙剪得来白云片片，
     做飘带又借得一条长虹。
    
     鬓发间簪（zān）几朵崖畔野菊，
     蘸清露借霞光将仙唇染红。
     轻拂开水面上莲蓬、碧荷，
     清泉边照一照天光宝镜。
    
     鹧鸪（zhè gū）鸟在林间声声唱晚，
     云乍收星初上暮霭昏蒙。
     柳影儿真真，花阴憧憧，
     上弦月升起来，点一盏灯笼。
    
     想儿时，苍生害尽，罪在雷公，
     全凭了葫芦瓢，保得性命。
     是伏羲哥哥卜得上苍赐婚姻，
     遂教这红尘间柳暗花明。
    
     最可叹天地间心不平，好厮杀，惯相拼，
     只为了自家争帝，将上苍撞倾。
     地陷天崩，禽凶兽猛，水火无情，
     因忙了人间事，才耽了与哥哥相恩宠。
    
     月色如水下晴空，柳暗蕉红，
     促织声声梦不成，帘卷花阴。
     祥云里忽飘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顾不得露冷苔滑，先敲响窗棂（líng）。
    
     不知来的是哪路仙君，
     步履铮铮，满面春风。
     执定了一双手才敢相认，
     却原来是伏羲哥哥——我的夫兄。
    
     一样的情思在两个人的胸中翻腾，
     一样的悲喜齐堆上两个人的眉峰。
     不必细诉别离苦，相思痛，
     各各为了事务才无暇相问，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话语哝哝离草棚——
     夜色朦胧，轻掩芳草径，
     噪鸦惊槐，繁星寒塘映；
     荼 （tú mí）架下想羁留，又嫌露痕重。
    
     有人在吹笙，
     白鹭洲头宫商真①；
     云破月来花弄影，
     蝉翼一样的透明，蝴蝶一样的轻盈。
    
     绕过太湖石，穿过竹林，
     杨柳岸遮不断，十里荷花耀着波影随风动。
     小船荡荡游，莲瓣儿摇阵阵，
     浪花儿溅溅飞，更叫情难定。
    
     芙蓉向船两边开，惊飞蜻蜓，
     花枝摇摇颤不止，搅乱水中星。
     银河横空，鸥鹭入梦，
     越叫那私房话直在心头蹦！
    
     船过曲廊，又见桥亭，
     舷边的鲤鱼们才听到些心声：
     妹妹的圣绩我早有耳闻，
     今日来特为祝你大功告成。……
    
     些许个琐屑事何足谈论，
     我倒要祝哥哥做了东天帝君。
     上观天，下看地，体察民情，
     又制定八卦，让人、神相通。
    
     小妹我管婚姻，哥哥也管婚姻：
     教人娶亲迎妇，先将聘礼送。
     鹿皮两张②，不言轻重，
     全看心儿亲不亲，意也诚不诚。
    
     你还做了琴瑟（sè），华弦五十根，
     正配了妹妹的葫芦笙。
     听人奏大作《驾辩》《扶来》③，
     牵情动魄勾人魂，教人越听越爱听！

     又听说你手下有个句芒④，
     你掌着春天，他分管生命？
     效法蜘蛛把丝线引，
     做一张网儿能罗苍鹰？
    
     哥哥还教人做工，画卦结绳，
     让人们学会管自己的事情？
     但愿能多向人间送些熏风，
     保佑我子民人寿年丰，相爱相亲，幸福永恒……
    
     伏羲越听越情浓，
     原来这些小事妹妹也心如明镜。
     真是隔山隔水不隔音，
     果见得人居两地，情发一心，越叫人钦敬。
    
     小船水上悠悠漂，柳荫无声，
     雨丝打着游丝飞，似轻还重。
     兄妹船上话儿浓，牵起旧情，
     隔岸蛙声听未真，花度流萤。
    
     今日一别，你我重又各西东，
     但愿妹妹自珍自爱自保重。
     花与叶写不尽哥哥这心——
     春问碧桃银杏，秋访红枫青松！
    
     借银河也表表妹的心，
     月有阴晴圆缺，妹的心一直亮晶晶。
     哥哥你只管东天赴任，
     妹妹这心似长庚⑤，夜夜陪你到天明！
    
     ……也是良宵苦短情难尽，
     有闰年闰月闰日，不能闰五更。
     片刻相逢，旧梦重温，
     愿上岸再练练舞步——重踏踏青。
    
     捏泥人的手儿刚把哥哥的臂膀捏定，
     俏步盈盈，心跳怦（pēng）怦，
     　　温柔柔的气浪向着腮边涌。
     正不知天上人间，南北西东，
     偏是枝头上的黄莺儿叫得紧，
     　　惊破了好端端一个千秋梦！
    
     禾黍风里传清钟，月淡烟轻残星尽，
     望东天，朝霞万顷，恰似孔雀开屏。
     遍人间，莺歌燕舞，渔猎樵（qiáo）耕，蒸蒸　　　　 日上，欣欣向荣，
正长虹一道映碧空，云翼飞大鹏 ……

     【注】
     ①我国五声音阶有：宫、商、角、徵、羽。
     ②《绎史》卷三引《古史考》：伏羲制嫁娶，以俪皮为礼。（俪皮即指两张鹿皮。）
     ③据《楚辞·大招》载，《驾辩》一曲系伏羲所作。《世本》又载，伏羲还写了乐曲《扶来》。
     ④句芒：神话传说，伏羲为东方天帝，主管春天。他的属下句芒，主管生命。《世本·作篇》又载：句芒作罗。（罗即鸟网。）
     ⑤长庚星：即启明星，早晨升起在东天。　　
说明：这一章虽属笔者虚构，但所写伏羲的功绩，却全据《淮南子》《山海经》《绎史》《抱朴子》等古书所载，且系转引，恕不一一注明。

              尾歌    功退中皇

     补天立地的女娲奶奶呀，
     功勋高过三山五岳，盛满五湖三江，
     造人救人的女娲奶奶呀，
     美德正该受到人间的赞许，上帝的表彰。
    
     做完了这一切的她，并不张扬，
     驾龙车驭青虬（qiú）借云霓（ní）作帐，
     在灵鬼仙神的簇拥下重回天庭，
     把大地上的真情禀报给玉皇。

     或许她应该享爵禄，
     去做一个大吏受封疆；
     或许她应该得到一项最美好的赏赐，
     以最高的荣誉到一处仙境去把福享。
    
     她也可以赋闲——退职离岗，
     在天庭的蟠桃园里，好生休养；
     或许她可以借了云舟，到各处走走，
     以闲适的心情去四方观光。
    
     我们的女娲奶奶并没有这样，
     她关爱的是她的众儿女生息繁衍，福寿宁康。
     虽然玉帝将她封为“中皇”① ，
     她也只在天宫逗留了几日，便又
     　　匆匆返回大地上。
    
     她不慕西山瑶池②， 也不羡瀛洲、方丈③，
     她不恋南海九丘④，也不喜北海大荒。
     太行山清漳河畔，曾是她
     　　“炼石补天”⑤的地方，
     她选中了一块宝地，名曰“凤凰”⑥。
    
     崖间辟就一席窄地，再凿几穴石房，
     远离辉煌，谨避张扬，
     只求实效，厌恶排场，
     连山门也不筑，更不设城堞（dié）围墙。
    
     冬有高山为屏，更兼暖日洋洋；
     夏有石窟避暑，山岚紫气送爽；
     春回大地，百卉怒放；
     金秋时节，红叶黄花遍山冈，敷些银霜。
    
     闲云野鹤，秋月春光，
     　　渔樵煮酒同举觞（shāng）。
     涝时她令洪水止息，旱时又命落甘浆⑦。
     但见了月上梅梢，影摇纱窗，
     她又去关照一些尚未孕育下儿女的洞房。
    
     人世间改朝换代多少回呀，
     她的儿女，越是不能把她忘。
     中皇山上的殿宇一修再修，
     中皇山上的楼阁一长再长。
    
     云封山门霞掩窗，与天宫只隔一墙。
     楼锁危崖铁索凉⑧，百代无恙（уàng）。
     晨钟暮鼓伴清漳，声韵悠扬，
     晚来不敢高声语，恐惊破天仙们的梦乡。
    
     每年的暮春三月，雁影行行，
     庙殿前更是热闹非常。
     女娲奶奶要过生日哟⑨，
     红油大门敞开来，鞭炮齐响。
    
     山花开起来，四野芬芳，
     金果供起来，堆垛成冈。
     百灵唱起来，婉转悠扬，
     大雁飞起来，翩跹翱翔。
    
     彩台搭起来，高悬帏帐，
     灯笼挂起来，耀眼辉煌。
     锣鼓敲起来，声韵铿锵，
     管弦奏起来，激越嘹亮。
    
     风筝放起来，春光四漾，
     秋千荡起来，牵动衣裳。
     旱船划起来，紧打双桨，
     彩旗飘起来， 闪烁文章⑩。
    
     金龙舞起来，人心欢畅，
     狮子耍起来，情绪激昂。
     高跷踩起来，英姿飒爽，
     秧歌扭起来，震动四方。
    
     有客来自汉中，带来梆子秦腔；
     有客来自齐鲁，带来吕剧清唱。
     有客来自北国，带来白雪的祝福；
     有客来自南疆，带来稻花的芳香。……
    
     戏在山下唱啊，一场接一场，
     笙歌山上吹啊，白婆伴红娘。
     感念奶奶的恩德，人人欲作场，
     拜谒（уè）奶奶的慈悲，发自心坎上。
    
     女娲奶奶的儿女们，
     也有的走出海外，扎根异邦；
     但奶奶的慈怀，就像天上的太阳，
     任凭你走到哪里，都施予你恩泽，
     　　赐予你吉祥!
    
     中华儿女共一祖啊，
     女娲奶奶越是让世人敬仰。
     奶奶的端庄美貌，走进我们的梦乡，
     奶奶的懿（уì）德懿行，刻在我们的心房。
    
     仰头看，我们都会想起奶奶为青天补好伤疤，
     因此天才这样蓝，云才这样白，
     　　苍穹才这样浩瀚豁亮；
     俯首瞧，我们都会想到奶奶立四极，除灾祛殃，
     　　所以世间才三阳开泰，五谷丰登，六畜兴 盛人丁旺。
    
     是奶奶辅佐了太阳月亮，它们才能够经天来往；
     是奶奶安排了山川河流，它们才能够伫（zhù）流无妨；
     是奶奶吸纳了山川灵秀，才能将爱的种子播进温床；
     是奶奶编织了五彩云霞，人间才充满欢乐、和祥……
    
     每当奶奶华诞，我们就心潮澎湃（pài），阵阵激昂，
     千头万绪，正不知道该怎样讲。
     因写了这段小唱，恭敬献上，
     只为表一份虔（qián）诚，一副衷肠！

     【注】
     ①中皇：上古的三皇传说不一。其中一说，三皇系高皇伏羲、神农氏(炎帝)和女娲氏，女娲为中皇。
     ②瑶池：古代传说中瑶池在昆仑山上，是西王母居住的地方。
     ③ 瀛洲、方丈：都是神话传说中的东海仙山，仙人居住的地方。
     ④九丘：神话传说，南海之内有九座山岳，总称九丘。详见《山海经·海内经》。
     ⑤中皇山：据河北涉县当地民间传说，中皇山即为女娲当年炼石补天场所，不仅有补天山、老母岩等遗迹，还有“三级熔五台”，“七级飞天降”。又说女娲于正月十六日开始点火，二十三日正式动工补天，所以，夏历的每年正月二十三日，人们有填平道路坑洼之俗，象征补天。
     ⑥凤凰山：即娲皇宫所在地之原名。女娲被封为“中皇”后，山遂改名中皇(该山现仍两名并用)。那里悬崖耸峙，青峰插云。现有三阁楼等山上山下一个庞大的古代建筑群，合称为娲皇宫，为“国保”单位。传说汉朝即有“神庙三楹”。南北朝时，北齐文宣帝高洋从此经过，因见女娲之事早已在这里广为流传，他也到这里筑离宫，凿石窟；石壁上勒下经群，六部经凡十三万七千余字，字大如拳，被专家们誉为“天下第一经群”；碑上“古中皇山”四字，可知立碑时，中皇山已是古名。
     ⑦袁珂先生讲，女娲补天，最终在于平息洪水。《论衡·顺鼓篇》说：“雨不霁，祭女娲。”传说女娲补天后，淫雨就止息了。由此看来，女娲又当是主晴阴之神。（因此，后来民间才有了“补天穿”一类的节日。可与本章注⑤相互参阅。）
     ⑧现在的娲皇宫主楼，因建在悬崖峭壁上，高达四层（含底层石券，传说是女娲受封前的穴居处）。为加固楼体，古人在建楼之初，即在楼背系起九根铁索，锁在峭壁上。据当地人说，登楼人超过三省九县以上，铁索即绷如弓弦。所以，高楼也被称为“吊庙”、“活庙”。
     ⑨因女娲被封为中皇，人们便尊称她为娲皇圣母。其生日各地传说不一，据河北一带民间传说，为夏历三月十五日。三月份的涉县娲皇宫处，便成了人们聚会朝贺的最盛时候。
     ⑩闪烁文章：花纹灿烂。文章：花纹杂错相间。
    
     来源：《淮南子·览冥训》：“（女娲）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辉熏万物。乘雷车，服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萝图，络黄云，前白螭，后奔蛇，浮游消摇，道鬼神，登九天，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祖之下。然而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
    
     说明：《山海经》中载，女娲做完诸多大功后，便像盘古那样，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将身体各器官幻化成别的东西：“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本文则不取此说，而取《览冥篇》女娲不死永生之说。笔者为了适应地域的需要，在不违背女娲“立功不彰，但愿隐居”的基本精神情况下，写其久居中皇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