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有合眼,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想小青,一会儿想家里和学校的事情,直到凌晨,我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突然,小青偷偷跑进我的房间里来,把我叫醒,我看见她双眼通红,一副无力的样子,忙问:“小青,发生什么事情了?”
“爷爷硬要我离开你,我不愿意,他把我打了一顿,以前他是从来都不会打我的,他见我难过的样子,他自己也不禁流下了眼泪,对我说了一番令我很难过的话。”
我赶紧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小青,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用不着我来提醒,但我不能不提醒你,人家是富贵人家大公子,你是穷家小丫头;人家贪玩和你好,你就把心掏给了人家。他人一走,就不记得你是谁了,真是好傻啊。他说着说着,眼晴都红了。”
“那你怎么说?”
“我说不会的,阿仁哥是好人,不会骗我的。他说:他也知道阿仁是个单纯有趣的年轻人,假如他不是来自香港的有钱人家,他倒高兴我们配到一块儿。不过,现在事实是如此,你万万不能凭一时高兴就胡乱想,他还说我是聪明人,我应该好好使用我头脑,不要胡里胡涂地把自己害了。”
我心头震颤不己,好一个善良可爱的老人。我暗自发誓,我绝不辜负他们。
“我不舍得离开你。阿仁哥,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待我的吗?你去和爷爷说,你要和我在一起,好吗?”小青呜咽着。
我心头一动,拉着小青的手。小青一下子就扑进我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阿仁哥,我舍不得你离开,你不要走,好吗?让我陪着你,做你的佣人也可以。我可以给你洗衣煮饭,只要看到你,我就满足了,你不一定要娶我的。”
“傻小青,哪能那样,我要和你在一起,不会让你做我的佣人的。我们两个是平等的,知道吗?”我连忙安慰小青。
小青打断我的话,说:“没用的,你说什么都没用的,因为爷爷不相信你的话。”
我连忙安慰说:“小青,我知道爷爷不相信我的话,但只要你相信就可以了,不是吗?何况,我会努力说服爷爷,让他相信我的。”
小青仍然不放心,说:“可是爷爷对我说,说你们男人最会骗人,你们讲的话都不算数的,要是我跟你好,你不要我了,爷爷会把我打死的。”
“小青,别担心,我会让爷爷相信我的。”
“其实爷爷不是不喜欢你,就是不相信你。他说你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的话,怎么能让别人放心呢?你现在在我身边,每天看着我,当然会说喜欢我,你一旦离开我,就会把我忘记的。因为我不属于你们那个世界。爷爷说城市里的男人,尤其是香港男人,是绝对靠不住的。”
我急忙辩白说:“小青,你放心好了,我不是一般城市里的男人,我厌恶城市生活,我向往自然、向往自由,我喜欢你这样单纯的人,我这辈子若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放弃一切。你要相信我,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小青点了点头,但仍然有些迟疑,说:“虽然我相信你,但爷爷还是不相信。你叫我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不要分开,好不好?”我对小青说。
小青一下子楼住我,把眼睛闭住,我情不自禁地吻起她来。我下定决心,绝不离开小青,辜负小青。我轻轻地对着小青的耳朵说:“一早等爷爷起来,我就对爷爷说,我要和你结婚,无论谁都不能阻挡。”
小青依偎在我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点头。我们就这样一直相拥到天亮,天刚亮,小青才偷偷地离开,把我留在自己的房间。
我起床后,发现爷爷巳把早餐弄好了,小青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爷爷对我说:“阿仁,你去把小青叫起来,我们一起吃早餐。”
我走到小青的房间,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床边,傻傻地,不知在想什么,一看见我进来,眼睛一亮,马上问:“阿仁哥,你和爷爷讲了没有,你可不要骗我,你骗我的话,我会被爷爷打死的。”
我安慰她说:“小青,你放心吧,等我们吃完早餐,我就把我昨天晚上和你说的话,再对爷爷说一遍,好吗?“
小青仍犹豫,说:“我有点不好意思听你和爷爷说话,我不去吃早餐了,你一个人和爷爷吃,好吗?”
我摇摇头,说:“不行,小青,我们一起吃完早餐,然后我单独和爷爷说,你可以不听我们谈话的,但你一定要去吃。”
于是小青和我进了厨房,和爷爷一起吃早餐。
早餐后,我对爷爷说:“爷爷,可不可以让我单独和你说话。”
爷爷说:“当然可以,我可一直在等你呢。”说完,爷爷示意小青离开饭桌。小青放下饭碗,便跑到门外去了。
然后,我对爷爷说:“爷爷,我想了一个晚上,我想清楚了,我决定要和小青结婚。”
爷爷大吃一惊,说:“不行,没有父母同意,你怎么能自己做一个这么大的决定呢!我可不愿意小青这样跟着你,否则将来你父母会瞧不起她,城里人也会欺负她的。你要是真的喜欢小青,那你念完书以后,回到我们这边来,到这里来开业做医生,反正这个荒山野岭,周围都没有医生,你来这里开业,也是对我们这里居民一个最大贡献,你有这个决心吗?”
“有的,爷爷,我有这个决心。”我向爷爷保证。
“你真的舍得放弃都市繁华的生活,来我们这荒山野岭过一辈子吗?”爷爷说。
“是的,爷爷。”我再次保证。
“好,那我暂时不阻止你们来往,等你履行你的承诺,你这次回台北以后,每逢放假可以来看我们。我们暂时就这样处理这件事,怎样?”爷爷说。
“好的,爷爷。”我看爷爷语气松动了,很高兴,连忙跑出去找小青,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小青听了,高兴地跳起来,抱住我。
那一天,我们俩如胶似漆,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分开。然而几天后,我不得不走了,因为学校就要开学了。
当小青和爷爷把我送走的时候,我看见小青眼里依恋的神情,几乎想放弃学业,呆在这里永远不走了。爷爷也看出我们两个人不舍得分离,就让小青一个人单独送我一程。在路上,小青一句话不讲,只是慢慢地走路。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对小青说:“小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离开?”
小青说:“我不是怪你,你不要多心,你的学业也很重要的。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你说过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小青,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吧!”我对小青说。
小青听了我的话,心情才开朗了些。
8
我回台北以后,时时刻刻想着小青和爷爷,整天盼着周末和放假。一到周末和放假,就迫不及待地去花莲看望他们,每次,我都会给小青带去各种各样的礼物,小青每次看了都非常高兴。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在一个月明的夜晚,我在房间里教小青读书,读到李商隐的《正月崇让宅》:
“密锁重关掩绿苔,廊深阁迥此徘徊。先知风起月含晕,尚自露寒花未开。蝙拂帘旌终展转,鼠翻窗网小惊猜。背灯独共余香语,不觉犹歌《起夜来》。”
我说,“这首诗是李商隐的晚期作品,是李商隐晚年回到他那破败不堪的老家,深夜在孤灯下想起了当初和妻子温情甜蜜的话语,不由得忽然听到《起夜来》的歌声,原来是妻子思念丈夫的歌。令人动容。
小青似懂非懂地问:“李商隐真好啊,阿仁哥,万一我死了,你会像他一样想念我吗?”
我笑道:“傻小青,你那么年轻,怎么会先我而去呢?”
“我就想先走,唱歌给你听,要你想我。”
小青娇嗔地鼓起了嘴,红彤彤的蛋脸,带着笑意,如幻似梦的神情,有说不出的可爱诱人。
我牵着她的手,走到窗前,欣赏园中的美景。在晶莹的月光下,园中的秀色千姿百态,百花争荣,层林尽绿,赏心悦目,美不胜收。我顿觉心旷神怡。一时情不自禁,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看着她那两只溜圆溜圆的眼睛,就像脸蛋上嵌了一对小海钱儿。漂亮的鼻孔,急促地吐出迷人的香气令我震颤迷惑眩晕。小青的身体紧贴着我,一阵阵的热浪从我的身上翻滚着,我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小青任由我脱下衣服,露出她晶莹得好像透明的胴体。我吻着一双高耸挺拔的乳房,小青娇声婉啭,气喘嘘嘘,不时低声呼叫我的名字,发出轻轻的呻吟,我们两个人终于交融在一起。小青连连呼痛,双手却紧抱着我不放,一阵阵的激情过后,我们终于平静下来。她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羊依偎在我身边,我的手仍在她那柔软的身上游走,她那甜蜜和慵倦的脸蛋儿,显得更加迷人,再看小青的下体,却是一片片的殷红,就像盛开的玫瑰。
此后,我每去一次花莲,就急不及待地和小青缠绵一番,我深觉对小青的感情越来越深,灵与欲早已交融在一起了。
可惜欢娱总恨时光短,两年多后,我开始实习了。非常繁忙,那时起,我经常忙得会忘了小青,去花莲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不知道小青是不是从那时开始误会我的。但那时我年轻,心里非常矛盾,对小青确实忽冷忽热的。
毕业前夕,我通过外国医生资格考试,拿到了加拿大某大学医学院实习医生的聘书,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我非常想要这个机会。但这就意味着我要和小青分开一段日子。在离别的前夜,我到花莲找到小青告诉她,我想去加拿大留学,让她等我在加拿大拿到行医执照后回来。那时,我将带她去香港,在香港得到我父母的同意后,就和她在香港圆婚,然后到时候再决定在台湾还是在香港开业行医。小青听了,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我以为小青不高兴我以后还想呆在香港,又安慰她说,我知道爷爷是想让我回花莲的,但我也很喜欢香港,因为我也舍不得离开我的父母,不过这件事现在说起来还早,到时候我们把爷爷接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小青还是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我还是决定一个人去加拿大。又不舍得离开她,真是感触万分,分别的夜晚,我们默默无言地相对着,就这样坐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小青送我到车站。我拖着小青的手,在田野间和河边行走,小青默默不语,像满腹心事,欲言又止。大地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天空飘飞着黑黑的云层,天气是这般阴暗,令人烦闷不堪,千万离愁别绪,涨满了我的心头。望着小青依依不舍的样子,眼泪汪汪的,不由想起柳永的《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真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我扪心自问:我若多情,又何须别离?行到河边的断桥上时,我一时感触,对小青说:“小青,我念一首诗给你听好吗?”小青仍不说话,点了点头。听我念着:
青青河边草,
天簌似穷秋。
阿浓哥与妹,
离别在桥头。
今宵离到后,
相会将可期。
哥心似妹心,
永不负相思。
小青用手指划着脸,笑道:何仁哥好不羞,还作歪诗骗人,天罚你,所以作的诗不好。
我震惊小青的反应。可是那时我是多么的愚蠢,竟然没有觉察到小青有不寻常的地方,主观上只觉得她舍不得我的远行,和我睹气。
我说:“换了我,想法和你也差不多啊。”
阿仁继续说道:你真不知我当时心里有多沉重啊。那时我的脚步,好像有千斤重一般,跨过桥头,穿过柳阴,渐行渐远,却是满目荒凉,江边的水波旋转着,河边冷清寂静,回忆往日和小青嬉游的情景,却似梦一般缥缈不可复得,不禁暗自伤心流泪。
但我还是踏上火车,和小青挥手告别。在窗外看着小青渐渐模糊的身影,愁绪重重堆积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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